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

        《芳华》一波三折，终于上映了。

        其实这部电影的海报最先吸引我的，并不是那排青春洋溢、热情奔放的大长腿，而是杂志封面上一双风格迥异的脚:一只穿着最普通的老式军鞋，单脚着地，朴实无华，平平无奇，却似乎在以最寻常的姿态幽幽诉说过往岁月的不简单；一只绑着丝质舞鞋，高踮脚尖，优雅从容，仿佛在以冷艳乜斜的表情无声告知这里有个来自时间深处的芬芳故事。

        是的，有灵魂的海报，仅一瞬间，就能让人对一个电影故事充满“云生何处”的期待。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

        只是带着略显闹腾的娃，宛若分裂般的看完这场片段式的、拼接式的老一辈青春回忆录，觉得这张很显深意的海报，还真是把这个电影故事用“分裂”二字高度概括了。女二穗子的旁白分割了女一何小萍的情感流动，突兀的人物处境变化与相逢分裂了男女主角在各自的命运变故中的情感连接，穗子并不感人的三角戏分裂了女主对男主让人唏嘘的复杂感情线，还有让人出戏和心生疑窦的男女泳池共浴戏，整个电影都确实更像一场盛大的、加了滤镜的怀旧絮叨，何小萍和刘峰个人的命运悲剧，也因此而被削弱了。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

        “活雷锋”刘峰因为犯下了“好人不应该犯的错”，地位一落千丈，命运全盘改写，固然让人惋惜暗叹，不过刘峰自己那全然领受、照单全收的模样，似乎让人对命运这只翻云覆雨的无情大手也没那么痛恨。

        “好人”的容忍度，有时候就是那么可悲的深不见底。不仅对脏活累活差活没有怨尤，对似锦前程拱手相让，对被爱的人泼一身污水无怨无恨，对命运的步步紧逼也能一忍再忍。所以，同样生活憋屈的何小萍，才能敏锐的感知到，他们其实是同一类人吧。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

        在电影里，刘峰也不是没有爆发过，在“拥抱/抚摸事件”后被审问时对着领导狂躁的怒吼；在纷飞战火中流着血坚守战友，却萌生以英雄方式谢幕以及或许会让爱人铭记唱诵的“以死解脱”；在被联防队欺凌时也欲冲冠一怒的军人霸气。只是，“好人”的愤怒，杀伤力好弱啊。一个雷锋式的、蜡烛式的拥有一颗“黄金般好心”的小人物，面对洪水般的道德谴责与嘲讽，面对无情的炮火和傲慢的强权，面对多舛的命运和时代，也只有螳臂当车的尴尬。

        是的，刘峰好人的一生，是尴尬的一生。他的芳华，最好的年华都投喂给了林丁丁饲养的那条恶狗，投喂给了人言可畏、迷信伟光正、绞杀人欲的时代所撑张的那个血盆大口，从此狼狈半生，不知何以展眉。

        而他对何小萍的那点温情，也不过是一个好人的本份。穗子在旁白里说，他们最终与自己不同旁人的平和，安度余生。是吗？希望是吧……必须是的。世间释然安详的老人，终究比愤愤不平的老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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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明朗正直的穗子、直爽外向的干部子弟郝淑雯、娇俏任性容颜出众的林丁丁，聪慧隐忍、倔强善良的何小萍是让人心疼的。从她在肆意喷洒的水龙头下欢呼可以“不花钱、每天”洗澡时，我便开始心疼她；在男兵故意轻慢她，领导突然下放她时，都感觉到“人弱注定被欺凌”的愤怒。其实做为一个被长期嘲笑和排挤的异类，她并不怯弱和逆来顺受，对于搜身之辱当即刚硬反抗，对于被安排救场也勇于发声反对，并有自己应对和逃避的小伎俩；她感知到了集体的恶，她了解刘峰的善良和善良被无情抛弃践踏的冷，她并不想同流合污，尤其不想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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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集体里，何小萍的底色是不放弃、不妥协、不讨好，在了解真相和看透冷暖时，她的选择是不靠近、不参与、不原谅。但是她最大的亮色和底牌，其实跟刘峰一样，是“善良”。

        电影里最感动我的一幕，是轰隆隆惊天动地的炮火声中，何小萍在简陋的战地医疗棚里安静的守着那个全身90%重度烧伤的16岁小伙子聊天，宛若形成一个和平安宁的结界，两个年轻人完全无视死神冰冷的凝视，你一句我一句把话着“有没有对象”的家常，突然一个炮弹从旁边顶棚飞落，天崩地裂的死亡瞬间，何小萍立即下意识的、毫不犹豫的站起来全身扑在小伙子身上保护他。

        瞬间令人泪崩。

        就像《金陵十三钗》里抱着像弟弟一样的男孩子、为了给他唱歌找琴弦而殒命的秦淮河女子一样，她们的牺牲看上去都是愚蠢的、不必要的，但是于她们自己，却是天经地义的、再自然不过的。

        明明自己还饱受命运的捶打，身心百孔千疮，却从不吝啬给予别人手里的光。这样的善良，多像玻璃扎在心房。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

        在电影里，何小萍随后的分裂和崩溃都是侧面体现和说明的，命运对她长久的打压和战争对她的残酷摧残也表现的较为克制，她的恢复则通过一场让不少人叫好的独舞来展示。

        烙印在灵魂里的东西，才有唤醒人心的作用。

        电影里的舞蹈段落其实不多，但是对于文工团的人来说，闻歌起舞已经是身体本能；对于把大部分青春都献给集体、在最受打压排挤的时候反而更勤于练习的何小萍来说，在舞蹈里重新获得心灵的救赎，也算是一个悲凉又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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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相比林丁丁对感情的儿戏与功利，何小萍对刘峰的感情，不仅仅是“一个从未被善待过的人，最能够识别善良”的那种感激，在刘峰遭受集体唾弃后，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的、追寻同类的本能。

        时隔多年，当何小萍在墓地再苍老落寞出现的时候，确实心底有密密的叹息；她并排坐在刘峰的身旁，青春最后的韶光也好似重回憔悴的脸庞，当她嗫嚅着说出“抱抱我”的时候，才发现两个孤独灵魂之间的距离，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那么久。

        电影最后的结局，“两个破碎残缺的边缘人互相依偎”，轻抱取暖。确实，因为懂得，因为曾经共同经历，已足够他们对彼此各怀悲悯，平和的度过余生。

        只是那些喂了狗的青春、善良、热血，再也无从寻觅。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可时代的悲歌，又何止这一曲呢……

芳华刹那，弹指折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