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脚

    晚上，孩子蹑着光脚丫迅速爬上床，天已经很冷了，瓷砖铺的地板很凉，我赶快把他揽到被窝，让脚贴着我的腿：“妈妈给你暖暖就不冰了。”孩子大概是感觉到了温暖，一动不动，很乖。其实即使隔着睡裤，都有一股冰冷从腿面传到神经中枢，心想这还不到冬天呢，我非但没有因冷移开，而是将他整个人拉过来，尽量挨紧我的身体，供他取暖，不久他便脸蛋红扑扑地睡着了。

    这情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会儿吃水靠的是半山腰老屋旁边杨槐树沟里一眼六尺见方的泉，我总爱抓了瓢飞跑在母亲前面去舀水。五岁那年，刚入冬，一日，照例撒腿狂奔下羊肠坡道，不想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刹住，一头栽进结了薄冰的泉里，母亲扔了扁担，惊慌地抓住仅剩在水面的脚，拼命把我扯了出来，抱我回家扒了衣服，捂着厚棉被窝在暖炕上，任凭她自己一身是水，更不记得水桶滚到哪里。后面一两个月，原本单薄的我身体就更羸弱了，母亲总是自责，还说我脸色蜡黄，像生了一场大病，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但自此以后，我的手脚一年四季多半冰凉，于是，一旦天气转冷，母亲都会叫我穿上她挑灯夜做的千层底棉鞋，戴上手缝的棉手套甚至外加棉袖筒，生怕我冷着，如此，持续到初中毕业。

    上了高中，十五六岁的女孩，有了爱美之心，便拒绝棉鞋棉手套，母亲没了办法，只得买了好看但削薄的毛线手套和橡胶底的毛绒鞋，大概是因为觉着漂亮而心热，我自己并不觉得冷多少，可手脚冰凉是事实。

    那时候我已有自己独立的卧房，但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会和我同住。秋冬填了热炕，农村人习惯穿件秋衣光着腿睡，母亲也不例外。每每这时，母亲总会用她那生满老茧裂着口子的粗手摸我的手脚，然后边叨叨我衣服穿得不够厚，抱怨买的鞋子质量不够好，边把我如冰块的手脚贴在她的皮肤上，就像我的孩子帖着我一样。我只觉着温暖，越暖越依恋，于是，整晚窝在母亲怀里是常事。现在，我感受着母亲当初的感受，甚至根本不及母亲感受的冰冷刺骨，竟说不出话来，泪水湿了眼眶。

    人们常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这刚在于她为子女的舍而不求得，在于“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的一心关切和对自己年迈体弱满头银发的不在意。

    常居外地久别离，再也回不到“十五彩衣年，承欢慈母前。”却还总让母亲操心记挂，实在不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