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没有眼泪

人生不过是一场华丽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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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小野，是在我拜访莫斯科大学的时候。

他是个日本人，却长了一张欧洲人的脸。他说，他是个混血儿。母亲是西班牙人，父亲是日本人。

由于这种身份，他可以自由的来往于许多国家，而不被当成是外国人，这是我所羡慕的。作为一名中国人，很显然，这张亚洲脸，会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进而带给我的，是无尽的冷漠与孤独。

那是类似于远方游子的忧伤，却又有所不同，因为我从未思过故乡。

我生长在北方，那里的风很凛冽，虽然比不上莫斯科的风来得汹涌，却也可以一刀一刀刮在我的脸上，让人寸步难行。

在内心深处，我是讨厌北方的。它没有南方的温暖，也缺少西方的辽阔，它有的，不过是一点点的豪迈与粗犷。

可我是个细腻的人，骨子里完全没有北方人特有的基因。当别人在饮酒时，我却在喝茶；当别人读书时，我却在写诗；当别人玩闹时，我却在弹琴。

我是个与北方格格不入的人。

所以，当我一有机会离开北方的时候，我就会毫不犹豫的逃离，即便外面的世界并不是那么的美好，我也愿意去尝试另一种生活，哪怕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得偿所愿。

在远离故乡的日子里，总是可以带给我未知的新奇，让我可以在荒芜的人生中，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因此对于我来说，从未曾有过思念这种情感。思念是什么，是一种毒药。会让人沉迷，失去该有的警醒，让人变得懦弱，不再一往无前。

可我需要前行，我还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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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莫斯科换了一身金装，明艳又通彻，带了一种萧索的味道，那是成熟的美。

走在马路上，可以看到熟透的苹果时不时的下落，带给那些即将冬眠的小动物们足够的食物，那是一种恩赐，对生命的无限敬意。

虽然我并不怎么会说俄语，但每当看到那些不属于我所熟知的文字时，总是可以让我领略神秘的色彩，让我不自觉的神往。

“莫斯科大学会让你忘记所有的烦恼。”小野指着教学楼的建筑介绍说。

我笑了笑说，我并没有什么烦恼啊，即便是有，那也一定是自寻烦恼。

“你的眼睛充满了忧伤，你没发觉吗？”他很认真的说，看起来不像是玩笑。

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径直走到教学楼跟前，抚摸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就好像是在触碰着自己一样。

小野说，他要给我拍照，他觉得我和这座建筑很般配。

我并没有同意，因为我是讨厌拍照的。当相机闪烁着光的时候，我的汗毛就会不寒而栗，就会觉得它在撕裂我的灵魂，让我不再完整。

小野看着我的目光有点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我知道自己是个奇怪的人，总是可以将明明很合理的事情变得不合理，而身边的人也总是顺从，给了我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莫斯科大学是建在麻雀山上，所以，只要一直往前走，就会到达观景台。在那里，我可以俯瞰整个莫斯科的景色。

空气比想象的还要清冷，但莫斯科还是保持着它的姿容。斜阳掠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将使那里的风景格外明亮。

小野对我说，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着莫斯科，就可以让他抛弃所有的烦恼，这是观景台独有的魔力。

我相信他说的话，在这里，可以遥望到远方，将内心的情思寄于空气里，传达给每一个孤独的人。

我停留了许久，才发现麻雀山其实并没有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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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有一个女朋友，叫酒美。

她并不在莫斯科，她在日本等待着小野，已经三年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三年的时光足以证明一个人的真爱。

但小野不肯回去，他不想被束缚，也不想从此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他还年轻，向往着自由，希望可以巡游世界。

我问他，当你走遍这世界的每一寸土地时，你就会不再年轻，为何要如此执着呢。

小野指了指路边的丛林，对我说，你看，那片绿地从未有人去过。那里或许很美，又或许很深邃。总之，在那里，是很令人着迷的。

我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他，尤其是他那双蓝眼睛盯着我的时候，让我不自觉的感到温暖，我发现他和别人不一样，或许他是可以做到的。

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丝欣喜，我找到了一个同类的人，他和我一样，都在追逐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同样的，也都在抛弃过往的一切。

小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是酒美的。照片已经泛黄了，四周有些卷曲，看得出来，他保存了很久。照片里的酒美，真的很漂亮，漂亮得不像是普通人，而像是一个明星。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她了，我有些想她。”说着小野的眼角便开始泛红。

我想帮助他，却又不想这样做。我需要他，让他变成另一个我。

于是我安慰他说:“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真的。”

太阳的光线在发烫，灰色的铅笔线条连绵不绝的勾勒出我们的影子，它们依偎着，重叠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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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斯科最可爱的地方，应该是红场了。

我一共去过两次，一次白天，一次黑夜。

白天的红场就是一个著名景点的样子。彩色的城堡和红色的城墙，浓烈的色彩冲击着我的视觉。圣瓦西里大教堂顶着独有的洋葱头，在扮演着童话里的城堡。

小野告诉我，站在红场入口的方位盘，闭着眼睛抛硬币，落下的那个方向就是幸运方向。

我拿出一枚硬币，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用力的将硬币抛了出去。我的幸运方向是北方，这和我预想的并不一样。我有些失落，毕竟我的心从来不在北方。

“哪里就能事事顺心，如果你想走的更远，我可以带上你一起走。”小野安慰道。

“你真的会带上我吗？”我略有怀疑的问他，毕竟我从未见过他身边有任何人的身影。

“只要你想，我就答应你。”他很肯定的对我说，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我，和之前一模一样。

坐在红场中央，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想象着他们的生活。我看到有拿着画本的学生，拿着酒瓶大声吵闹的青年，紧紧相拥的情侣，还有推着宝宝的一家人，牵着手慢慢走过的老人。

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欢笑，在这里打闹。一阵风吹过，泛黄的落叶被一次又一次的卷起，散落在人群里，在衣帽里，在人们的心里。

发觉有些冷，我不经意的缩了缩脖子。却没想到这一幕被小野拍了下来。我冷冷的望着他，就像在看街边的大卫雕像一样。

那是一幅绝美的画面，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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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小野，他的幸运方向是哪里。

他默不作声，只是不停地发呆。我有些不耐烦，便又问了他。小野叹了一口气，他说，他的幸运方向在南方。

“南方是个温暖的地方，至少，比北方要好的多。”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是多年好友一样。

他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转身对我说，咱们回去吧，夜已经深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不像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小野带我来到一家餐馆，他说这是一家具有百年历史的店铺了。我有些惊讶，很难相信会有人可以坚持那么久。

里面的布置很典雅，白色的桌子配上银白的餐具，就连窗帘都是绣着紫罗兰的白色，纯净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你爱吃土豆吗？”小野微笑着问我。

“还可以，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我将手搭在桌边，等待着就餐。

“哦，那还好，俄罗斯人是拿土豆当主食来吃的，我有点担心你会吃不惯。”他真切的说道。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外面奇奇怪怪的习俗，我的适应能力很强的。”我盯着他的眼睛说。

说实话，俄罗斯的美食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诱人。但我却很开心，和小野喝了许多酒，我从来没有在一个陌生地方如此放肆过，他也没有过。

我们回到小野的住处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我们并排挤在一张小床上，望着夜晚的星空，总感觉那群星星在窥视着我们。

我们聊了许多故事，大多是关于小野的。那时我才知道，小野的父母很早就离异了，他是奶奶带大的，后来奶奶不在了，他想去投奔父母，可那时，他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所以，小野便很早就独立了。

当他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沉稳又坚定，像是在抽丝剥茧。我没有听出半点悲伤，仿佛故事都是别人的。

只是当月光洒在小野的脸上时，我才看到，他早已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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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莫斯科呆了半个月，终于就要离开了。

小野很是舍不得。我开玩笑的说，不然你就带我走吧。他不肯，因为我的幸运方向在北方，他很相信那个传统。

在莫斯科的最后一晚，小野带我来到了胜利广场。那是一个可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

我和小野在街边的甜点店里，买了两杯热茶慢慢的喝着。远处喷泉的彩灯亮了，时光花灯也亮了，我看到了那些最美的景色。

我对小野说，等你结婚了，我去日本看你，给你送个大大的红包。

小野的表情有些阴郁，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有了一丝落寞。然后，他轻轻的说道，酒美，已经不在了，她被一场车祸带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

他的样子很萧瑟，空气开始变得清醒而疼痛。小野转过身来，对我说:“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旅行吗？”

我犹豫了一下，坚定的点了点头。他笑了，笑的很狂放，像个疯子。

第二天，小野起来的很早，他为我做了日本特有的料理，很好看，也很美味。

离开的时候，我的行李并不多，但小野还是坚持帮我托着。在机场，小野说，照张相吧，就做纪念。

我答应了，他找来一个陌生人帮忙。在拍照的那一瞬间，小野亲吻了我的脸。我有些惊讶，他安抚我说，没关系的，我会邮寄给你的。

离开莫斯科已经一段时间，某一天，我收到了小野的邮件。打开看了看，就只有那张照片而已。

照片里是两张同样年轻的脸，一个亲吻着另一个，在阳光下，像是流着血的疤痕，印在告别的时光里。

我又翻看了一下背面，发现了他用蓝色钢笔写的一句话，那句话很短，很耀眼。

他写道，在世界游荡的你，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