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五十五分的午餐
户宝的大学毕业证书漂洋过海，跨过千山万水，等待过国庆七天长假辗转到户的手中。十二点一刻户打电话说午餐准备些红酒，在家等着下班的我和户宝很惊讶。没有事先声明没有预约不知是哪位突然到访的客人，十二点三十八分户又打来电话说：马上就到家了，红酒醒好了没有？和户宝怔怔地看着彼此，绞尽脑汁猜到底是哪位神密的客人。可是我和户宝不敢打电话，不想让户开着车接电话，打开的的平板投屏到电视上，两个人毫无心思地看着电视忐忑地等着神密的客人。十二点五十二分户进了家门，他的身后没有任何神密的客人，左手抱着一束鲜花，右手拿着一个特递，边左脚踩着右脚手忙脚乱地换鞋，边欢喜地又问醒红酒没有？
户解释说在公司旁边的花店看着一朵一朵地插的花束，他说应该每一朵花都是最新鲜的。打快他右手的快递，原来是户宝的大学毕业证，户要我们醒的红酒是为了庆祝这个漂洋过海不辞辛苦的远道的客人。打开快递硬纸袋的一纸文凭轻如鸿毛，双手一放如一根羽毛般随风飘来飘去，对于户、户宝来说确实七年的艰辛。我们曾奢望过迎接它的这一刻，要在阳光明媚的美国西部海岸，一家老小身着正装手捧鲜花欢喜地庆祝这个时刻，可是没有；我们曾奢望在户宝历经各式隔离回家小心翼翼地打开她七年的努力，可是学校有学校的规定，证书需要等二个月怎敌得过户宝的归心似箭。于是在各种担心中、各中焦虑中、各中患得患失中我们耐心地等着它的到来。
花束
舅舅说：姑娘最近忙什么呢？我笑：不忙什么？就是户的车坏了，他上班开着我的小红车，在小农村住着出不去了。舅舅笑：看你们的日子过得！我也笑：看我们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不觉得，但是有那么一点。这几年总会为户宝的学费省着、攒着、挪着、借着、小心着、谨慎着、努力着、期盼着，那日子像极了今天虎虎生风的户开着我的小红车，又像极了我和比我还高的户宝假装生气趴在客厅的玻璃窗上假装无可奈何地喊着：我们要出去！我们要进城！我们要疯！我们太闷了！然后两个相视呵呵地笑。苦中作乐原本就是生活的常态，又何况这种苦是我们三共同找的。
七年来三个人努力过着跳起来，再跳起来才可以够得着的日子，这是七年生活最好的总结，好在一切都过来了。户的释然通过他要的红酒、他的鲜花、他一时兴起的大手大脚、在花店看着一株一株插新鲜的花一点一点地释放，他还要了八旗羊汤的炒羊肉，给我要了四个烧饼。不过我终究是个小气的人，因为不知道是哪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再说户不能喝酒，自己又怎舍得打开贵巴巴的红酒。午餐是卷白膜，菜炒得不错，户宝炒的。放了红色的红萝卜、黑色的香菇、舅舅买的白色的豆芽、少量红色的香肠、最后加了些许绿色的青椒点缀，盛菜时还最加了一点花椒油，只是我的白膜做得很烂。
证书
熬了玉米豆汤，盛上三碗玉米豆汤三个人以汤代酒，以碗代酒杯仍欢喜地喝得乐此不彼。户开心得不停让我吃饭，因为等他下班我吃了一袋的巧克力，胃疼之下我还是扫了他的兴致。那天下午胃闷闷的，隐隐的疼，嘴里臭臭的。洁癖的我不停地用嘴对手哈着哈气，总能闻到臭臭的味道。于是拿起盐袋，加热后捂在胃的部位，可以听到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户宝把空中跳伞的证明一同夹在证书里，一万三千米的高空，从飞机上纵身一跃。大一户宝就有跳伞的想法，可是一万三千米实在太高了，她一直犹豫。后来征求我的意见，我笑：宝儿，如果安全，如果很想尝试没必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大二户宝从一万三千米的高空一跃而下，她说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自己设想的各种紧张，就很快落到地上，不过自己的努力让生命少了一次假如。
看着户宝跳伞的一页纸张，于今天的她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但是她却视为珍宝，看着同那页无用的纸张整齐并列在一起的证书，以汤代酒的汤碗，户亲眼看着一株一株插的花束，还有那个放纵的午餐，闷闷又隐隐疼痛的胃，不时识务疼的脚后跟，吃了三次没有吃完的烧饼，不禁怔怔地看着。有些眼热、有些心痛、有些感怀，如户宝手里的一页页证书展着着这些年我和户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来时的路。那条路弯弯曲曲、深深浅浅、歪歪扭扭，我地看得泪眼婆娑。
小花
我想起了户宝初一的早晨开始准五点起床，原来矿务局房子厨房的冬天真冷啊！那个厨房的冷气透过脚底板直到我的膝盖，站在那里时常怀疑自己只穿了单裤。那个厨房的水真凉啊，穿过洗菜的手指直冷到我的心脏，每洗一下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紧再一紧。那个五点起床的恶心真让人恼啊，每次闹钟响真是要人的命。可是十年之后，我依赖这个恼人的闹钟，改不了五点起床的毛病，真有点让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意思。
前几天因为一直下雨天气有点冷，虽十月几号的日子气温最高也不过十五度的样子，阴冷潮湿的空气自己很快就开始脚后跟疼。户宝买了加厚加绒的棉鞋，包脚后跟的那种，鞋里鞋边的绒毛很长，淡粉色的，像极了雪地靴。穿上户宝买的雪地靴，脚还真没怎么疼了。手的小指头有时会中间关节疼，或者指跟疼，疼时就打开煤气的热水器，用热水洗碗。用热水洗几天就好多了，不疼了就忙关掉热水器，隆隆隆煤气燃烧的声音提示着贵巴巴的煤气费，父女俩笑我抠门。谁家过日子不是一点一点省出来的，我笑。看着不再纤细的手，干巴巴的脚，想着或许这就是二十多年的家庭生活赠给自己的证书吧。
拖鞋
户宝拿上高中通知书那个夜于我还似昨晚，那个有点热的夏夜，坐在旧小区广场上面的石凳上，三个人靠在一起想着未来。我和户许诺保证一个月看她一次，许诺只要条件允许每次回来一定两个人一并去郑州高铁站接她，畅想着她三年美好的高中时光。那夜的风正好，不急不徐；气温正好，不冷不热。三个人就坐在石凳上直到小区乘凉的人全都散去，直到对面楼房的灯全部熄灭，直到我和户意识到第二天还要上班，才若有所失地匆匆回去。那晚我的脚踝上是被蚊子咬了很多包的，但是坐在楼底不觉得。回到家发现，想着应该是蚊子想给我和户宝在各所高中鲁莽勇敢的各种花式考试留下一点纪念吧。
那晚的我是最兴奋的，比他们俩兴奋很多。不仅因为户宝上了心仪的高中，更重要的不再会在寒冷或者暑热难耐的清晨忙碌在那个最最最不想呆的厨房，可以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可以想干啥就干啥。前几日焦说起家的风水，她问我，我笑：亲，我又不是半仙！忙和她说：家的风水我最看重厨房，我最喜欢原来城里的家和现在的家！因为无论冬天多冷夏天多热，我早晨在厨房做饭都不再有以前冬天的冷，也不会有夏天以前的热，这就是最好的风水。她笑，应该是笑我就这点出息。
旧家
可是世事真没如自己所愿，户宝打来电话说：周末同学都回家去了，学校周末不允许住校。学校考虑到她情况的特殊，破例周末可以在学校宿舍暂住一二周。周末的学校宿舍就她一个人，除了门房保安应该没有人了，户宝打电话：妈妈，没事，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在户宝上高中开心还没时间褪去的周末，那个户宝独自在学校过周末的夜晚，我开始后悔自己尊重她的选择了。我尊重了户宝的选择，但却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选择了一条艰辛的路。那一夜心里好疼，懊恼自己的单纯，事事只想着美好，那夜无眠。
在不择手段租上房子的日子里每个周末奔忙在火车、高铁、高速路之间，周五下班坐硬卧，早晨五点多下了火车，奔上地铁。六点半下了地铁一溜烟跑到出租屋，看看独自一晚在家的户宝，开始整理蓬头垢面的小屋和户宝的一周五双或者更多的臭袜子的洗手池。然后出门买菜、做饭，叫一个人在出租屋睡觉的小姑娘起床，然后开始坐地铁，开始古筝、托福各式的补习，培训。周日下午给户宝做好晚饭再坐地铁、坐高铁、走高速直奔回家，准备第二天上班。
旧家
上班的夹缝里忙着在显示屏上打着各式的解题和描述各式的解题思路，不过那三年着实锻炼了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申看着电脑显示屏笑：又忙着答题呢？今天是数学、物理、化学？户宝打电话玩笑：妈妈，同学们都问你是数学老师、物理老师还是化学都是？很感谢那个时间的微信，电脑打题，手机拍照，微信发过。在那个户宝对数学、物理、化学全英文教学应接不暇的日子里，是微信让我和户宝度过了那段熬的时光。
只是00七的日子太忙了，忙得忘记自己是个人了。于是不管不顾，犹如户宝一万三千米的奔力一跳，办完手续一个人直奔户宝。一心要做一个专心致志、一心一意的家庭主妇，可是瞬间的兴奋之后是心无所依、心无所属的空虚和害怕，没有工作的日子没有了丰厚的收入，没有了朋友，没有了玩伴，没有说话的人，瘪瘪的钱袋看到了往后余生的日子，也似乎看到了生命的终点。感觉到那个终点一步步走向自己，一个人在五十平的出租屋里时常紧张的紧靠墙壁。于是忙跑步到阳台看着楼下，泪眼婆娑地望着楼下匆匆脚步的人群，不由得有点羡慕他们。羡慕他们可以自食其力的样子，身边有人相随的样子。下楼走在小区，腿脚不灵便地奶奶问她坐着轮椅的爷爷：你吃了吗？爷爷笑着，看了一眼身后推着他轮椅的孩子：吃了！不由得泪眼婆娑：偌大的京城，连问自己吃了的人都没有。
洗手池
转身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小屋里。 回到小屋整理着钱袋，这个月要考托福，考sat,都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竟管这个租来的小家仅五十多平米。于是抠抠索索省着吃饭的钱，我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户也不容易，或者凑乎，或者凑乎，或者还是凑乎。那个记不得连续考托福和sat的月份，我用不到一百元完成了一个月的生活费，先看家里的米和面是否够，再看家里的海带、香菇、黄花菜是否够，然后就是土豆、洋葱这些能放得久些和姜、蒜一些调味的，然后是白菜、白萝卜、红萝卜价格合适的，最后再根据手中的钱买其它的菜。深记得户宝高中毕业回到旧家的日子，卧室是户很多天没有叠过的被子，厨房洗碗池是很多天没有洗过的碗，厨柜的灰尘应该一个薄床单的厚度，手指略过深深的一个手指印，地上是我走过留下的一串串脚印，户欢喜地说他差不多学会做拉面了，哪天给我们试试！
精打细算的日子会常回味从前的美好，上天是公平的，之前在超市买东西哪看过商品的价格，有户在连有效期也懒得看，自己的任务就是把喜欢的和想买的毫不客气装入购物车里，反正账不是我结。舔舐着心灵的伤、回味着之前的甜，感受着之前有多大方，现在就有多扣门，生活让我明白上天终究是公平的。前几天邻居霞叫我去蓝远超市，她开着她的宝马x5,后备箱是足够得大。我打电话：户先生，给点钱花呗！和霞去购物！户转了一千，我打电话过去：先生，不够花的！霞笑我：我不信你能花完！话音未落，户又转了一千。有霞开车，户宝推车，户先生出钱，购物自然是痛快，况且霞同学还把我们送到小院的小门口。看到满满一购物车的东东，霞笑：果然不虚言！我笑，是的！败家我是很专业的！不经想起那个节衣缩食的日子。
那段日子我能不经意地看到户宝的不开心，没有肉肉的日子对青春期的户宝是要生大气的日子。不过她不说能忍着，再忍着，我不装作不知忍着，再忍着，我们都是普通得不得再普通的人，就那么多的钱，做了这件事情自然就不能再做那件事情。舅舅要送菜来，问我最近做什么？我笑：舅舅，户的车坏了，我出不了门。你的菜真是我的及时雨！他开着车来到门口，没下车只打开副驾驶的窗门：不进去你假干净的家了，这是舅给你焯好的野菜，这给你买了豆腐、豆芽、茄子，还需要什么？冲着车里的舅我笑：没事，还过得去！家里是黄花菜、海带、香菇，我还买了很多的土豆和洋葱呢，能放！这是以前生活留给的生活经验。
袜子
舅买的豆腐有点大，早晨做油茶放了一些，中午还做了一个麻婆豆腐，晚上做了豆腐汤。我发微信给舅：豆腐很好吃，哪家？舅回我：好吃舅再给你买！他有时瞪我：怎么过了一个清汤寡水的日子！我笑他：谁也别笑话谁，你也就在我和我妈的身上舍得，过日子你不是也是省着过，再叨叨不去看你！在舅舅家聊天他叨叨烦了，我喊着：户，走！回去！他识相地及时闭嘴。户背地里笑我：就你敢！咱阳城妈在舅面前也不敢这样！这是一种日子静得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的日子，温柔的户宝今天还玩笑我：你、你、你，百无一用是？是的，百无一用是户宝的妈，老户的老婆。年过半百的我除了了解寂寞按几个酸文确确实实也真真是百无一用了。
退休的舅不愧是过日子的行家，他拿的豆腐吃了一天，豆芽做了卷白膜，野菜蒸了包子，就连茄子也做了一个蒸茄子的晚餐，又做了一个茄子汤粉的早餐。掐指一算今天周四，过了明天、后天就可以买菜了。日子过得无声无息、平淡如水、粗茶淡饭，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一家人又似乎彼此迈着小心翼翼的脚步，在一粥一饭一茶中，在一朝一夕一日中，不知不觉慢慢地走进对方，走进彼此心里，留下清风明月般淡淡的味道。因为洗碗户宝生气，我努力着想要一天不理她的样子，只是半天我俩就敝不住了。冲着在地下室看书的她喊：嗨，宝，我们和好吧！
我听到了飞快的上楼脚步声，于是忙快步下楼，搂着软软糯糯的小人。想起了和户的干爸干妈我们一行六个人在北外校门口的那个傍晚，户喊着户宝：宝，和爸爸在这儿照张相好吗？上北外曾是爸爸的梦想，户宝犹豫地站在风中。户忙笑着缓解着尴尬：算了！算了，天黑了应该照不出什么效果了！转身回望来时的路，生命的证书似乎时有时无地铺在我们身后的路，我们脚印的形象，时深时浅、时明黑黑，蜿蜒曲折。舅舅笑我：姑娘，你们走的路花钱又受罪！不合成本！我背地里笑他：一级专业商人！于户宝而言，我们的努力只是希望用她的双眼代我们去看看我们未曾看过的外面的世界，未曾踩过的外面的土地，感受我们未曾感受过的外面的风土人情。我们希望美丽的户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里之后可以找到自己的梦，包含我们梦的她的梦 。拥着软糯的户宝，回头看着走来的路，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的脚印如一页页证书竟然模糊了双眼。
花儿
二0二一年十月十四日晚九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