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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酒杯

2020-04-01  本文已影响0人  泥瓦刀

一只景德镇产的老式酒杯,现在就珍藏在我的书箱里,它和我的陈年旧书混杂一起,已成为我的珍宝,我从不拿它出来喝酒,只是在每逢年终,家里打扫卫生时把它擦一擦,拿到亮处,认真观赏,仔细把玩,这时我会忆起我的父亲。

父亲用它喝过酒,他的手握过它,嘴亲密接触过它,杯子的边沿已有些磨损,杯面的花纹完好依旧,杯底的出产日期仍在,1952年,白底蓝字。

父亲结婚极晚,养下我时已三十六岁,我记事时,父亲已人到中年,他的身体并不壮实,除却繁重的农活,他们这些劳力还经常去粮站驮米包,一袋二百斤,父亲因此就落下了关节炎,老家在王渡队的李老医生让他每天喝一点白酒,这样对关节颇有益处。

我的叔叔在下枞阳银行工作,常用一个五斤的大塑料壶在附近酒厂打酒喝,酒量不浅。那时酒厂出产的酒多是山芋酿造的,八角钱一斤,又称八角酒。得知父亲想喝一点酒,叔叔欣然,让父亲有时间去提酒。父亲第一次去叔叔那里提酒,提回来时笑容满面,脸上泛着红晕,这些酒对酒量并不大的父亲来说,够他喝一阵子了,这只瓷器酒杯就是在这时一起带回来的。

好喝酒的人对菜似乎不大讲究,父亲酒量低浅,对菜亦不在意,也无法在意。两三碗青菜,父亲坐在上首,从房间他的破木箱庄重地取出那只瓷器杯,用水冲一下,放到桌上,一手提酒壶,双眼瞅着酒杯,一点一点斟酒,酒恰好倒满没有溢出杯外,父亲先吃两口菜,再右手轻轻拿起杯子,用嘴在上面一嘬,嗞嗞嗞地响,父亲的眉头一皱,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酒进肚之后,如烈火般在腹中燃烧开来,父亲的眉毛立时便舒展了,面部的肌肉也松驰下来,长长地哈了一口粗气,这时父亲的两眼便眯成了一条缝,他十分地享受八角酒在腹中烈焰升腾的感觉。

喝完酒的父亲会在第一时间段,把酒杯擦拭干净,藏进他的那只专用木箱里。那时候我不明白父亲喝酒为甚皱眉,喝酒这么痛苦,却为甚还要喝呢?一次父亲喝酒时,我就立在他的跟前,看父亲喝酒,学着他皱眉的样子,父亲拿起酒杯送到我的嘴边,我喝了一小口,舌头立即辣了,也麻了,腹内像有一把暗火在燃烧,连忙将嘴里余下的酒吐出,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事后我很好奇父亲的这只酒杯,它有甚特别之处么?趁着父亲不在,我偷出它,在阳光下细细观瞧,只觉得它与普通瓷碗一样,除却它小很多,没甚异样。

这只瓷器酒杯一直陪着父亲,父亲渐渐老去时,医生告诫他少喝点酒,父亲就将酒戒了,不再碰一下酒,这只酒杯就一直珍藏在他的木箱里,他也没拿出来示人。父亲去世后,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在木箱子里又重新发现了它,我把它拿出来据为己有,但我从未用它喝过酒。

一转眼,父亲去世十七周年了。每逢我把玩这只瓷器酒杯,我就想起父亲来。父亲生前曾爱喝一点小酒,而我未有此好,没能与父亲成为酒友,如果我也喜欢酒,我想我定会和父亲一起小酌,聊一聊他的往事,可这些已经不可能了,留下的遗憾无法弥补。每逢他逝去的祭日,或除夕请祖祭祖,我会给父亲倒上美酒,这些美酒都是父亲生前没有尝过的,算是儿子的一点孝心,毕竟我一直没有忘掉他,正如这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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