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
一月二十三日凌晨两点二十七分。
不知道是车在吼,还是风在叫,总之窗外一夜都是轰轰的闹。
“我告诉你,你这样根本无法在社会立足!”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懂?书呆子,你爸我活了四十年了,我不懂?你一天捣腾着笔杆子有什么用,屁还可以放个响呢!”
我瘫坐在藤条椅上,把自己锁在屋里,盯着电脑文档里闪动的竖线,愣到了凌晨。“嘿!叫你!给我搞点小菜下酒!”楼下的李大叔又在大声的嚷嚷,屋檐滴下来的水打在铁棚上嗒嗒嗒的响。我挪了挪身子,不知是哪根叛逆的藤条刺到了我的大腿,我愤愤的瞪了一眼椅子,“没用的东西!”
我起身倒在床上,模糊看见QQ群里的两个字——封城,没多想便沉沉的睡去。
一月二十三日清晨十一点十分。
“滚起来!去你舅爷家拿口罩......老子连封城了都不知道!”
我慢慢睁开眼,巨大的关门声彻底惊醒了我。我揣上冰箱里的冷面包就恍恍惚惚的窜出了门,门再次重重的摔在门框上。
一月二十三日正午。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紧紧地捏着没来得及吃的老面包,几个口罩软绵绵的趴在一边。熙熙攘攘的人在我面前走过,我垂下头,狠狠咽下口水润润嗓子,吹了吹面包上的灰,就傻傻的看着面包,半晌没下嘴,倒是掏出了包里的小本子记起了生活中的写作素材。
“汪!”一声犬吠骤起,我猛地抬头,口罩已经被风胡乱摔在地上,我只好爬到地上去捡——上头凌乱地印着几个狗脚印。不知道是谁,意外撞在我身上,一个踉跄,人站住了,口罩捡住了,面包和本子却是在泥巴地里欢喜的滚了两圈。不知道是谁笑出了声。
阳光没有撒下来,春节的风倒是肆意的刮得更猛了,管不得是什么鸟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我早已傻傻的坐在地上,长椅支撑着我骨肉组成的身体。封城了啊,原来是封城了,封了也好,我反正也是走不出去了。
“口罩拿去,以后别来了!我妹妹就是去了你们家最后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一个接一个的人从我身旁走过,一辆接一辆的车在街道咆哮,而我只是紧紧地拽着手里的本子。
一月二十三日夜七点。
本子或许是被人踢到了哪个草丛,口罩也不见了影儿。我只剩半个面包了,另外半个是被哪个小屁孩抢了吧,记不得了。
“嘿,小伙子。面包不好吃?我看你这个吃半天了。”
我浑身一颤,才发现长椅的一头坐着个男的,穿着小一号的牛仔夹克和破烂松垮的长裤,头发油腻的缠在一起,“这是你的本子吗?落在草丛里了。”他把写着“自由”字样的本子轻巧的放在了椅子中央,又从包里麻溜的掏出几个口罩,叠在了本子上面。
“回家吧,小毛孩。”
“那个家没什么可回的。”
他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哎呀,反正记得回家!戴好口罩。”,说着迈开快步走了,公园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我拿起本子和口罩,一张纸条掉了出来,“以后的路还很长,管他的,继续前进就是了,去创造你的生活吧!”我呆呆的看着纸条,死死地咬了口面包向了家中跑去。
一月二十三日深夜,这是武汉封城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