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养狗晒太阳》 第6章
好一个指挥侍卫偷食被小娘子抓包的现场!这氛围只能用一个词的形容,尴尬。
场面一时太过于尴尬,张俨萝寻思着应该说些什么,大喊“小贼!还我竹筒饭?”,或者是:“请郎君小心烫?”好像都有点不对。
如果只是一个偷东西的侍卫,她可以用很早很早以前学到的话语问候一下侍卫的全家和祖宗,如果隔壁的郎君不是面如冠玉光风霁月,她也可以直接喝问并大度地表示可以放过他,如果偷吃的人是如同刘宽将军那样的,她可以直接讽刺一顿并收点钱回来扩充一下库存,可是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办?
墙那边的郎君看人太过坦荡,仿佛手里并没有拿着隔壁小娘子做的竹筒饭。
墙上的小娘子盯着被偷的竹筒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在小娘子准备退着下梯子假装没看到自己竹筒饭被偷的时候,谢家郎君说话了,语气平和没有一点尴尬的样子:“小娘子留步。”仿佛小娘子是去他家做客并准备从大门告辞离开被礼貌留客一样。
脑袋已经有半个被院墙遮挡的张俨萝又从墙头把整个脑袋露了出来,眼中带着询问:“?”
谢留把刚接过来的竹筒往侍卫怀里一放,朝着墙上的小娘子拱手一礼,眼中带笑:“谢某游园忽嗅得香味,腹内馋虫尽出,未征得小娘子同意即取食,在此向小娘子赔罪,望小娘子恕罪。”
张俨萝有些无语,怎么会有人把闻到饭香嘴馋所以去偷过来吃的行为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然后还附带谢罪让人想怪罪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或者说是世家子弟,都这么能忽悠吗?还忽悠得文采斐然,是不是应该感谢这位郎君没有引经据典说话比较直白让她能听得懂啊?
张俨萝张了张嘴,感觉有点心累,隔壁俊俏郎君正抬头微笑看着墙头的她,而她正跟个采花盗一样趴在墙上死死盯着对方(手里的竹筒饭),俊俏郎君说话太过于文雅,而她自觉还没有学好官话,感觉怎么组织话语成了个大问题,最后张嘴只吐出了一句:“啊,当我没看见。”然后快速下梯,抽梯,抱着剩余的四个烧好的竹筒饭就回了前院,进屋,关门一气呵成。
这么一气呵成地上墙再一气呵成地从墙上下来,张俨萝一时有点气喘吁吁。
她一手抱着几个竹筒,一手拍了拍起伏的胸脯顺气,嘴里还念叨着:“娘哎,我单知道隔壁有人注意着这边,却没想到是个这么俊俏的男人;单知道隔壁的人搜过屋子,却没想到居然还要偷吃食。现在这么一碰面,以后不是都尴尬吗?还怎么装作视而不见啊?”都怪她为了保护食物一时冲动,把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捅破了。
不行,她需要吃点东西压压惊,肯定是因为早上没有吃东西血液供给不足所以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如同塞的都是浆糊,所以她现在要吃东西。
于是,她开始破开竹筒吃饭,一口又一口,然后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把四个竹筒里的饭都给吃光了!这可是她准备吃两天的饭!于是她又开始反省自己吃得太多,太过浪费食物,把自己在榻上后悔得卷成了球,呃,也许不是因为后悔卷成球的?可能还因为吃撑了胃疼……
因为吃太撑,张俨萝一直处于后悔和自责当中,也就没时间再去想起被人偷食的事情了,直到第二天朝食的时候。
当时,她再次做好几个竹筒饭,关上门拿出筷子就准备祭五脏庙,一楼会客厅的门却被敲响了。
她打开门,正准备讽刺刘大将军的又一次不请自入,却惊讶地发现敲门的是隔壁俏郎君。
骂人的气势歇了,骂人的话语堵在了嗓子口:“……”
谢留仿佛是正常拜访一样,抚了抚袖口拱手一礼:“朱小娘子,在下唐突拜访,小娘子勿怪。”
张俨萝从目瞪口呆中醒转,反应过来,腿往门框上一架,皱着眉:“郎君好没礼数,如何私闯他人内宅?”前一天没反应过来可不表示今天也反应不过来,私闯他人住宅是犯法的,偷盗也是犯法的!
谢留看着小娘子与优雅一点都靠不上边的举动,深觉小娘子对于“礼数“一词可能是存在什么误解。
小娘子却没什么自觉,腿还在门框上驾着,背在另一边门框上靠着,眼睛盯着衣着整洁,姿态优雅的世家郎君,警惕地问:“说,爬墙过来的吧?干嘛的?”
确实是爬墙过来的谢留:“……”虽然他确实是爬墙过来的,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过话喂,他长得好,每每出门遇到的小娘子都是含羞带怯地向他暗送秋波,或者扔扔香包花枝水果什么的,有时不小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人家也只是礼貌地给他指路离开并附赠秋波一枚而已。
好吧,谢留在张俨萝防贼兼指责的目光中再次一礼:“小娘子见谅,只是小娘子大门外有侍卫守着,谢某人不方便明着拜访。”
张俨萝:“哦,你可以不拜访。”
谢留:“可在下实在是对朱娘子的手艺念念不忘。”想吃竹筒饭。
张俨萝:“你可以自己做。”凭什么认为她就会给他吃?
谢留:“家中亲人奴仆众多,略有不便,且未知做法。”嗯嗯,家里人太多了,要是他自己在厨房做的话真的与寒食节俗礼冲突,不符合世家礼数。
张俨萝:“关我什么事?而且你居然说得就好像你翻墙过来就符合世家礼数似的。”
谢留感觉自己是有些过了,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能否请小娘子给在下写下做法,让在下能带回去让侍卫做?”
张俨萝:“没东西写,我也不会写字。”
谢留:“听闻朱小娘子出自南广朱家……”世家虽重礼数,却并不会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让家中小娘子大字不识,看几百年来出了好几个德才兼备的女郎就知道了,单他们谢家和琅琊王家才名在外的女郎就不是一个两个。
张俨萝半眯着眼睛盯着谢留,没有说话。
半晌,谢留从袖中抽出一方丝绢和笔墨:“小娘子要是缺少绢帛,在下却是带了的。”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张俨萝。
张俨萝盯着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眼光似乎要将那方丝绢烧穿,然后再视线上移,打算把表面是正人君子但是却做出翻墙入室事情的世家郎君的脑袋烧穿。
她忍无可忍:“你谁啊?我凭什么要给你写啊?”
结果只换来对方不温不火的回答:“在下姓谢,单名留,字容之。恳请朱小娘子施舍做法。”
张俨萝想抓狂,硬生生压下了暴走的欲望,也不必多此一举地问对方为什么知道她出自南广朱家,只是说:“我说,你写。”这是最大的让步了。
她让开了门口,谢留得到了一个竹制案几和一方席子,摊开绢帛,把小娘子口述的做竹筒饭的方法记了下来,然后很干脆地拱手告辞,踏上梯子翻过后院墙回了自己的院子,整套动作优雅、从容、行云流水。
看着他一系列行为的张俨萝:“……”感觉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放得开,不禁怀疑如同朱家二房大娘子那样要面子的可能是少数。
也许是因为时常翻墙拜访单身小娘子家不大符合世家君子礼仪教养,也许是因为张俨萝这里材料简单只能做竹筒饭,所以,从谢留拿走竹筒饭方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拜访“了,倒是对接刘卫长又过来死皮赖脸蹭了一顿竹筒饭,让张俨萝一度想干一下打晕对方然后抢钱的事情,只是因为双方武力值相差较大而放弃了。
又过了十来天的时间,张俨萝打开了前门,提着自己的包袱,叫上了对街住着的侍卫们浩浩荡荡向西而去。
西边有什么?几十里外有皇帝赏的庄子和田地。
留在建康城的宅子大门一锁,留下紧闭的大门,后院大大小小的坑,还有墙上用柴刀刻上的食谱一篇。
谢留再次翻墙过来,看着十几个装着黑灰的坑以及墙上刻的歪歪扭扭的食谱,感觉脑袋有点跟不上趟。话说,为什么做一次竹筒饭就要再挖一个坑?还有做竹筒饭的方法是给谁留的?他已经亲自来要了食谱走,这总不可能是给他留的吧?
他挠了挠下巴,翻墙回了自家。
此时的张俨萝正走在去往她认为的养老地的路上,而皇宫里面收到了朱小娘子去庄子立坟守孝的报告,建康朱家盯梢的人也紧跟着上了路暗中继续盯着。
张俨萝一路上心情很好,一直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刘宽仔细听了听,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到,碰到小松鼠。”然后还什么数一数,一二三四五,边哼着,眼睛还瞄着两边队列的侍卫。
刘宽眼睛也往侍卫队一瞧,好嘛,一列正好五个,可不就是正好数个“一二三四五”,也不知道在朱小娘子眼中他们是老虎还是松鼠。
现在这个季节雨水多,出了城之后路就不太好走,张俨萝走着走着就瞄刘宽一眼,看到马车或者牛车也是一副走不动的样子。那意思大约是:“你看,别人都有车,你们这么多人就不能租辆车?小女子体力差,急需牛车来帮助一下。”
刘宽眼都不眨一下,当做没看见。当兵的嘛,车什么的没那么重要,正好锻炼一下许久没有锻炼的身体,小娘子累了可以歇歇嘛,歇够了再走,区区几十里,最多一天一夜也就到了。
不愿意自己花钱的张俨萝放弃乘车这件事情了,但是却越来越羡慕世家的生活了。
瞧瞧,短短一个时辰内,已经遇到了三辆牛车,五辆马车,每辆车都跟着好几个漂亮的丫鬟并几十个府兵,车上都装着轻纱,隐隐能看到内里舒适的座椅,有的甚至还在里面放了茶几饮茶,甚至还有丫鬟在煮茶,那香味,馋死一路只能喝竹筒里面的冷水的她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茶香味为什么都是汤的味道?不知道人赶路容易饿嘛,啊?!简直岂有此理。
张俨萝一路上不知道吞了多少次口水,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皇家给她的庄子,见到了她的庄户,然后,她再次捂紧了自己的荷包——她感觉自己荷包里面剩下的那点子钱马上就要飞走了。
未完待续,请移步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