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片段）
碧绿的草原上，阿琪格跌跌撞撞跑进军营。红蓝相间的裙裾上都是泥点子，她分明是骑马疾驰过来的。她扶在军营门口的木栅栏上，涨红的小脸上挂着清亮的泪水，气喘不止。“五月，五月，你救救我，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啊！”
“阿琪格她......”慕白犹豫了一会，抬头望着牧星，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知道了，木木也在那个名单里，我......”牧星摇了摇头，盯着远处的夕阳。苍白的脸上透出一股苍凉之色，话像是压在喉咙里，久久地说不出口。
慕白看了看远处的五月，阿琪格似瘫在了草地上，低低的哭泣声拉扯着四周衰败的野草，在他的心头摇啊，摇啊。隔得很远他也能感觉到那种崩溃的悲伤，他明白了，每个人都渴望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活下去。他又回头看着星河，‘商量’两个字再也无法说出来。
“退后！”五月大喝一声，扣住腰间的战刀。“我得到的命令，是不能让别人踏进我们的牧场。”
巴特尔对着自己的属下们，绽开笑容。“不怕死么？”
五月顿觉耳中一震，像是听见了狮吼，他身后的两名骑兵战士互相凝望彼此，咽了咽口水。“五月，我们还是返回通知葛尔单可汗吧，他们人多。”
“退后！”五月抽出腰间的战刀，遥指着远处的巴特尔。“我刚才说的话，现在也还算数。”
巴特尔冷哼一声，提起斩马刀缓缓逼近，火红的大氅被风扯开。赤色的骑兵队伍忽然分开，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
马嘶声，一支骑兵队伍从草坡疾驰而来，黑色的纛旗被风扬起。苍鹰部的骑兵们忽然裂开，仿佛他们在惧怕着什么。
乌云在天空下翻滚，野草也在不安地起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味道。
领头的骑士一身重甲逼近了，风卷起他漆黑的大氅，他微微昂起头仿佛顶着整片天空，难以抗拒的威压跟着烈风一起到来。
巴特尔盯着那个年轻人漆黑的眸子，只觉心中一寒。“慕......慕白！”
慕白身后的骑兵们跟着慕白驻马在三丈之外，做出了戒备，整齐划一的动作，似一股黑色的浪潮在这片草原上汹涌起伏。漆黑如夜的纛旗上，天狼的图案若隐若现。
“巴特尔，你是苍鹰部的可汗，你带人踏进我们的牧场，还伤了我的属下。你我虽不是一个部落，可也算不得敌人。”慕白看了看受伤的五月，冷冷地笑了，漆黑的眸子亮了一下，似一片刀光。“你是准备与我天狼部开战么？”
巴特尔发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浪潮中，刚才还柔软的荒草此时却更像无数闪动着的刀锋，他面对着对方数百骑兵队伍，不由地收紧了马缰。
牧星抽出青冥，指着慕白。“你自恃草原第一勇士，有与大梁在战场上一决雌雄的豪情，却连替我收服外八部的勇气也没有么？”
慕白只觉脑袋一片空白，他昂头盯着那个人，第一次感受到那强悍而又深沉的威仪，自他头顶沉沉地压下来，似帝王般的威压。
“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还没有准备好。”慕白回头看着身后那些年轻的骑兵们。五月纤瘦的身体站在人群中，格外单薄。
“我没有多余的兵力可以给你，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牧星拔转马头，准备离开。“对你来说，在这片草原上，跟收服那八部相比，什么都算不得功业！”
黑色的幡旗被夜风拉开，白色的侠影二字仿佛在漆黑的夜空里飘着。
五月睁开眼睛，凄冷的弦月挂在遥远的天边。四周都是尸体，血得浓腥飘在风里，没有喊杀声，没有哭嚎声，没有马蹄声，到处都是一片死亡的寂静。他想要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可身体已经僵硬，他抬头看了一眼，一柄战枪穿透他的身体，将他钉在冰冷的地面上。
世界是如此得冷，身体最后的热量似乎也要被微风抽走了，他笑了笑，仰面躺在战场上，感觉到一群厉鬼就围在他的四周，想要将他的灵魂撕碎。夜空中，一只漆黑的大鸟振动翅膀从他眼前掠过，仿佛选好了他这份鲜活的食物......
“慕白......飘尘......”他轻轻喊着两个人的名字，最后尝试了一下，想要爬起来，可身体里的疲惫却想要他永远地躺下。
“五月，五月！”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你醒醒！”
五月大叫一声坐起来，身上已被冷汗打湿了。
星空下的篝火还在燃着，几名值守的战士坐在火堆旁，一起扭头望向这边。
“做噩梦了？”慕白伸手擦去他额头的汗珠，笑了笑。“没什么可怕的。”
几队骑兵们举起战刀，互相指着对方，是一触即发的格局。
飘尘依旧将刀点在巴特尔的胸脯上，血红的眼睛里都是凶狠。“你杀了我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你不能杀我！如果你杀了我，我的族人就会带着整个天鹰部与你带来的兵血战。”巴特尔看了看四周，眼神里的灼热褪了去。“星河让你来并不是与我们互相残杀。”
飘尘回头看着慕白，等待着他的话。
慕白依旧抱着五月，缓缓转身，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鲜红的血从五月的身体里涌出来，将他的手也染成红色，鲜血继续沿着慕白的战甲流淌，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下午的阳光照过来，将鲜血镀上一层耀眼的光。
五月依旧直直地盯着慕白的眼睛，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你能......能亲亲我么？”
她的鲜血钻进慕白的战甲里，温暖了他的胸口，他紧紧抱着她，就像一个害怕失去母亲的小孩子。他的唇轻轻贴在她柔软的双唇上，消失了许久的温柔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胸膛。
五月突然将头贴在慕白的胸口上，仿佛沉沉地睡去了，白皙的手臂垂落下来，轻轻摇晃。
“我答应了五月不杀你。”慕白停下脚步，温暖的目光凝在五月苍白的笑脸上。“但是你却不能活着。”
飘尘似乎得到了命令，点在巴特尔胸口的刀尖顿了一下，骤然发力，破开银线串制的甲片，刺穿了他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