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红昙 十五章. 入朝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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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祁风试探着推开门,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杨秣与李承见他进去,便也跟在了他的身后,一并走了进去。
三人刚踏进大门,便被面前的景象震惊,他们眼前所见,与从前并无不同,只是北苑多了一座祠堂。
“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离开家时的景象。”李承一愣,鼻腔忽觉酸涩,不禁叹道:“若非当初乡亲们将她拦在了城外,恐怕......”
“嗯?那丫头人呢?” 杨秣听了李承的话,忽然回过神来,发觉诗云并未随他们一并到这府邸里来,便伸着脑袋四处张望着。
在无比熟悉的景致中,北苑祠堂这处陌生建筑变得尤为显眼,三人在院中打转找诗云,脚步却不禁走向了这祠堂。祠堂里几支高香燃着烟,案台上奉着新鲜的水果,显然不久前曾有人来过,可这府邸昨夜才起,并无外人拜偈的可能,唯一可能做这些的人,便只剩下了诗云。
“那丫头好像走了。” 杨秣环顾四周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压在祭品下的书信,顺手抽了出来打开看。
“她说她在府里设了暗道,并且已然接好了法阵,但法阵在哪,她却没说。” 杨秣看着信,将放在桌上一串挂满钥匙的铁环与信封一并递给了王祁风。
那信封里除了夹在里面的地图外,还有四枚薄透的金片图腾。
“到底有什么急事,要走也不跟我们道个别。” 杨秣呢喃怨道。
三人各上了一炷香,满心亏欠,连连拜过后,便走出了祠堂大门。距离祠堂不远处,有一块比人还高一头的巨石,散发着幽幽绿光,石上用朱砂刻了一个赦字,初走近时,竟叫三人无端觉得一阵寒凉。
“这是何物? ”
“别碰!我曾听秋崖子说过,这好像是什么叫做聚灵石的玩意,据说生人碰了要被勾去魂魄。”
王祁风自语,忍不住伸手触碰,李承却忽然迅速地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触碰石头。
“这东西......应该也不是仙家之物吧?” 王祁风疑惑地盯着石头,来回打量,更是无端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所知不多,那秋崖子也只是曾经提及罢了,我看还得诗云回来才有答案。” 李承风轻云淡地苦笑着,劝他们往演武堂及大厅走去。李承从前鲜少入府,对内府并不熟悉,从前只随父亲运送蔬果时,离远了瞧过几回,有些浅薄的印象。
走到演武堂时,王祁风与杨秣不禁忽百感交集,唏嘘连连。
演武堂确与从前并无二致,却也有所不同。此地陈设无一不与诗云记忆中的建筑重合,但她记忆里的却并非从前完整的演武堂。
望着门可罗雀的演武堂,二人不禁叹息,无形中再一次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在演武堂前一遍又一遍地操练,仿佛回归到了从前。但他定睛瞧仔细时,却只见树上的红叶缓缓落了一地。
“这府邸是有了,与从前一模一样,只是这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杨秣弯腰捡起一片红叶,叹道。
虽说是一夜光景幻化的产物,但这府邸却是真的,这满目色彩斑斓的植物也是真的,紧紧跟着四季更替,此事正值初秋,空气中氲满了微寒的气息,默默给了他们愈发苍凉的错觉。
“师父的旧部大多被拆散归入了各支队,并未因此遭劫,得知将军府重修,我想他们应该还会回来,那时便会热闹了。” 王祁风言罢,便与杨秣循着从前的路找回了自己的房间,稍作小憩。
以术法修缮府邸之事,在江阴已属异闻,或多或少传到了邻郡,被当作了茶余杂话传唱,并无人轻信,但这平地筑起高楼之事再起,便叫寻常百姓惊异,有了几分相信。
大将军府一夜之间平地忽起之事,传遍了勉良城,百姓纷纷闻声前来一辩真伪,顺便祭拜从前不敢言及的诸位,大将军府一时间门庭若市,挤满了府门前的空地。
传遍满城的怪谈,自然轻易流入宫中,传到帝君耳中。 不出一日功夫,宫里便派了人来授了旨意,命他入宫受封。
蕃息王朝建基数十载,蓄有百万雄兵,城郡百余,已然跻身五洲强国之列;当年随帝君征战四野五洲的将军名声在外,令蛮夷小国轻易不敢冒进,但位于众将军之首的大将军之位却空悬了几近五年,不免令旁国蠢蠢欲动。
王祁风在众臣的瞩目下接过了帝君给予的令玺和文书,并入了武官之列,但他却丝毫不觉欢喜,反倒增添了几许愁容。
且未论镇守边疆的将领与各地郡县官员,朝中武官共有三十有余,文官五十有余,其中半数鬓发花白,半数青丝柔亮。只几眼的功夫,才华深浅便已了然于心,众人自眉宇到双足的细微变化印入眼底。
“大将军可还适应?” 下朝后,刚出了殿门,一位身穿戎装的将领便迎面走了过来。
“多谢关怀,尚算适应。” 王祁风笑着应道,心中却是早已设下了防线。
下朝的官员三五成堆走出宫门,也有孤高独行之人,而王祁风便算是那孤高独行之一。
不等走出宫门,身后已有官员背地里指点起来。
“靠小妖女几句话得来的权名,哪来的底气嚣张。”
“我听宫人说,那小妖女竟活撕了国师,怎地不是妖女?”
几位官员害怕王祁风听见,有意远离他,却不料他耳力不错,早已默默地听在了心里。
大将军之位,众人觊觎已久,奈何任凭旁人如何努力,立下多少战功,终是入不得帝君的眼,只能愤恨不平。
蕃息王朝久未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这大将军的高位,自然再不必征战四方,统不过是个用以震慑五洲的象征罢了。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得了这位置,一时间亦无表现之机。
“若是上阵杀敌便也罢了,可如今分明要被卷入官吏之争......” 杨秣叹道:“从前局势与今日,到底有何不同?”
“若要替师父光复门庭,立足朝廷乃是根本。” 王祁风沉思良久,说道:“师父并非没有周旋的能力,只是......”
“师父本心如此,多说无益,只是苦了那些白白送命的同伴......” 杨秣望了眼院中落下的银杏,不禁莫名唏嘘。
诗云回江阴已有数日,临水阁中弟子闻说阁主归来,不禁急得如有热锅蚂蚁一般。 她出门前给阁里的弟子们布置了任务,放下了回来要考核的话语,可诗云从出门到归来,尚不足一月。
“阁主回来了,你们的书背得如何?”
“我只背了三本。”
“我......才背了一本......”
弟子们借着工作闲余,纷纷三五成群地聚在了一块商议解决办法,个个焦急莫名。
“这百余册书卷,你背下多少了?” 韩玉看了看众人,苦笑着询问着陆嘉柔,言语间无不满怀责备。
“十余册吧,你呢? ” 陆嘉柔叹了叹气,莫名觉得有些头疼。
“我和你差不多,只是她们......” 韩玉眼光扫了阁里的弟子一眼,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眼神里仿佛在说都怪她不曾为弟子们考虑一般。
“额......我猜想阁主总不至于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吧。” 陆嘉柔无话可接,唯有硬着头皮回答。
虽说陆嘉柔与韩玉意见相左多时,韩玉总喜欢挑陆嘉柔的毛病,但二人却并非无法一起共事,许多时候仍能聚在一块说说话。
“阁主只是说了要考核,却没说何时考核,不如你去问问?” 韩玉又说道。
“好吧,我去问问。” 陆嘉柔无奈地答应了,稍作整理了衣衫后便往诗云住所走去。
诗云回到房时,桌上堆满了一摞摞的书册卷宗,正等着她批阅,并给予答复。那些书册卷宗的内容大多是阁里的药材用度明细以及银钱明细等等,再有便是一些新研制的药方子。
陆嘉柔来时,她已经整理好了关于药方以及药材用度的明细,但那阁内开销的相关书册却被她分到了一边。
“嘉柔姐姐,你来得正好,这书册我已经整理妥善,劳你将它们带回各处,还有这账本,我实在看不懂,你帮我看吧。” 陆嘉柔敲了门,诗云便让她进来了,不等她走近,诗云便指了指整齐叠放在椅子上的书册,说道。
“哦,好......” 陆嘉柔忙连声应道,走到了书册面前,仔细盘查起来,顺便提了一嘴:“姑娘,您出门前说要考核......不知期限是何日?”陆嘉柔问得极为小心,生怕自己是那挑起她记忆之人,而非善意询问。
“我自有打算,你先回去吧。” 诗云有意无意地随口应了一句。
陆嘉柔没有问出答案,只好无奈地抱着一叠书册走了出去。
陆嘉柔沿着廊道往各苑房走去,瞧见沿途许多弟子,三五作伴坐在这条通往诗云房间的路上极为“用功”地学习,不禁摇了摇头,叹着气往各苑主事房走去。
阁中弟子凭白住了小半月的舒服日子,再不必过着人挤人的群居生活,自是心情愉悦,无比感激,但又害怕一朝被赶出府邸,无处可去,可自己离那考核标准,也着实相差甚远,实难实现,无奈之下竟也装模作样了起来。
诗云给她们安排的任务,陆嘉柔与韩玉记下十数本,尚且不足所布置的五分之一,更别提阁中其他弟子,更有甚者,连一本书都尚未看完。陆嘉柔想到这,不禁懊恼不及、自责连连。
许是诗云有心吊着她们,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她仍未生出考核弟子们的心思,由着她们日日在廊道外“刻苦勤奋”,全当作看不见一般。
循例说来,这一月的功夫记下上百册书卷,与普通人而言,自是难能实现,但诗云却偏是如此安排了,惹得阁中弟子们无端生出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受,日日揪心不已、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