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一件事,就是和你一起读书
早晨看《三联生活周刊》的推荐书单,回忆了2019年读过的书,恍然意识到今年居然在丘吉尔的文字中过了几个月之久。先是二战史,现在一战史刚刚读到第二卷。英语读者通常都认为一战史写得较好。因为一战中丘吉尔只是在战前和战后短暂时间内任海军大臣,1915年达达尼尔海峡战役后就离开了决策的核心层,距离感反而成就了更好的历史描述。我更喜欢二战史,理由一样。因为丘吉尔在二战中是缔造历史的人物,在战略的最核心。即便有些知之而不能言或者言之有过的成分,但是全局观好很多。读者能从中看出出决策的来龙去脉,更有分析和思考的余地。丘吉尔传记中说他写一战史先后历时九年,《世界危机》的稿酬买了著名的肯特郡的卡特维尔庄园(这让女儿刷新了对一战史的观感),就连他的政敌也不得不对这部历史巨作表示首肯,认为尽管有丘吉尔式的自命不凡,但《世界危机》仍是拿起便很难放下的好书。尼克松“Leaders”一书的首章便是写丘吉尔,也认为他的一战史远好过二战史。So,从善如流如果大家对这两套书感兴趣,还是先读一战史为妙。
想做一件事,就是和你一起读书欧美历史的写法和中国史很不相同,这是两年前夏天读《美国史》的核心感受。四卷,读了整整一个暑假,有时不得要领。我们的史书一直致力于总结,要以史为鉴;欧美的史书致力于描述,要以史为史。说起来简单,读起来难免抓狂。有时读了一大篇过去,还在各种细节中打滚儿,就很郁闷。写了这个阵地,又写那个阵地,甚至连多少口径的炮和防线的铁丝网也写进去,到底要说什么?!好不容易大量细节过去了,你觉得他总该总结点什么了吧?没了。没错儿,结束了。如果穿插了评价,也并不是认真的总结。你自己去看,自己形成结论好了。对比之后,发现自己的表述方式一直是中国史似的,一般用传统的“总——分”或者“总——分——总”结构。工作,或者和别人沟通,好多时候是这样。所以,可以直接被扣上“主观臆断”的帽子,绝不会出错。
丘吉尔的书里分析和评论会有一些,但仍以各种描述为主,力争重现。尤其二战史,行文中引用的大量文件,附录中大量的书信和电报原件,都可以作为历史事件铁的佐证。这样读完一册书的时候,会感觉真的看到了一部分历史。而自己习惯的史书,读完后可能会了解作者对这段历史的看法,至于历史本身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待考证。不同书写方式的背后,是认知方式和思考方式的巨大差异。
想做一件事,就是和你一起读书丘吉尔的写作实在太强,在历史描述中丝丝入扣,不厌其烦地写政治外交军事环境、战略制定、决策过程、作战方案、某些战场的作战细节。似乎作者没有华丽的写作技巧,只是准确、平实。但到了演讲或评论,又高屋建瓴、一语中的,且感人肺腑。一战和二战的惨烈,是很多战争书的主题。丘吉尔在这方面惜墨如金,他写的是政治家眼里的战争,不是文学家眼里的战争。但是,写到战争惨状,寥寥几笔,感染力好过长篇累牍的描述。比如写德军轰炸过的贝尔格莱德:“一场硝烟弥漫、火光烛天的噩梦过去后,从动物园被炸毁的笼子中跑出了惊慌万状的动物。一只受伤的鹳鸟一跛一跛地走过烟火正浓的那家最大的旅馆。一只茫然凝视、莫名所以的熊,迈着缓慢而笨重的步伐,蹒跚地经过这个地狱般地场所走向多瑙河。”这样的笔力,好多文学作品远远不及。读丘吉尔的书,不只是对历史的思考,也是审美上极高的享受。
小时候,父亲有一段时间试图培养我对政史书方面的兴趣,最后不得不放弃。因为只喜欢看风花雪月。2008年9月,回去看父亲,父亲跟我谈起车臣事件。我完全搞不懂。那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样子让父亲哑然失笑,说你这些年在外面怎么混的呢俩人都觉得这事情太白痴,太可乐,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父亲让我看《参考消息》并要讨论的情境里。一个多月后,父亲去世,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谈到这方面的话题。11年过去了,现在也许我能和父亲就某些浅显的话题聊上几句了,可斯人已逝。有人说悲痛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我的感受是不会。我们只是很小心地将珍贵的怀念和悲伤放在心里最私密而又最珍重的地方,不愿给人见到。但自己每一次看见,所有的悲痛都新鲜一如当时。不褪色,不逝去。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活着,父亲便活着。我读一本书,想起一些话题,在心里就会重温在一起的记忆。
想做一件事,就是和你一起读书昨晚我和女儿都在读书,女儿在厅里,我在另一个小厅里。朋友发微信,说和她女儿一起在清华图书馆看书。一瞬间觉得好温馨。时光会过去,也许有一日。我们都会想起,在某个冬日的夜晚,我们在一起,在书里,也在彼此的陪伴里。这记忆会穿越多长的路程呢?我不知道,但可以很确定地说:可以穿越生死。
天冷起来了。冬天的夜,让灯火亮起来,如果有炉火最好。一盏热茶,一本书,一个亲爱的人。让我们在这里静静和时光一起流过。我们不知道前站为何,只知道当下,已经有最珍贵的,在生发,成长,构成生命中最温暖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