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和马尾——翟高泉著

在这个全国都著名的雾都里，马尾算是最正常的一个。至于其他人，套子一般躲在其中，一边偏执地说着自强不吸的口号，一边在朋友圈里发着牢骚。

马尾胸怀大志，流浪。那次在饭馆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很大的反应，巧在他非要补充一句，我要带着女朋友一起去流浪。大家正下咽的酒在嗓子里没憋住，几口把马尾吐得落汤鸡一般。

马尾就生在这雾都里，算是当地人中最不地道的土著，作为富二代的他向来没有像娱乐圈某人一样展示出家族力量的雄厚，只不过是偶尔卖掉家中几头牛买上一辆汽车而已。他向来习惯于以不羁的灵魂看待这个世界，行走过几乎半个中国的他毫不满足于现状，开着他的那辆汽车外出撒欢，在半路上被人抬起来送进医院的时候，马尾几乎献出了半条小命，还好他的命值点钱，不然老天爷早就收走了。

马尾从不显富，还投资过不少的酒馆饭店，有点商业头脑，虽然对于他来说挣得少，但能在这商业群雄中争霸出自己的天地也是不易。

就是因为这一点，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马尾用毛巾擦了一下脸上的酒，略带醉意地说，我是刚好，但是你们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虽然我不能开车了，但是我可以走着去。

背起行囊就是天涯，沦落异乡才是风景。

这是我第一次对这句话有些理解，我一直认为旅行不是流浪，更不要提沦落，但是这世界就是有人财权兼备，却偏偏爱上了在异乡流浪，以野餐为食，以露水为饮，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去远方，流浪。

那顿酒后，我们从未见过马尾的身影，得不到一点点他的近况，曾经一起玩笑喝酒，自嘲天涯的哥们这几年很难聚齐，所有人的微信联络都僵尸一般静静地躺在手机里，似乎只等月满光盈，元气冲天的那一日才重见天日。

几乎失去了曾经对于我这位老友的记忆，往事一点点在淡忘。挤在地铁上，伴着工作的疲劳，我常常在想，如今这般守着一间破房子，为了一辆车，行尸走肉般在看不清前方的雾都里游荡，如同转轮上的老鼠日夜不歇，小丑一般把自己戏弄了大半辈子。

此刻悲从心起，到站停车，下来一群人，上来一群人，都是耗了半辈子，忍了一辈子的泡沫梦想者。

就连曾经豪气冲天的劲头也随着马桶的水，冲进了不知哪条倒霉的下水道里。

或许马尾是对的，我们在这座雾都里没有梦想可言，大家不过是在虚假的社会圈里为自己谋得生活的基础，到头来还是有人获得的多，有些人一无所有。

我们举起酒杯，听到的都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或许这世界上没有你不敢相信的巧合。在飞回国内的航班上，我遇到马尾，巧合的是座位都挨在一起。更巧合的是我第一次去的城市，是马尾，对了还有他女朋友在欧洲的最后一站，他们临行的前几天在我住的酒店门口的街上摆地摊。

他们不需要钱，只是要挣回国的机票钱。

马尾，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别让劳资喷你，这回的力气可比上回大多了。

一声唤，当年的兄弟们几乎聚齐，围坐在当年的酒桌旁，非要马尾讲一讲旅行的经历和那个只会傻笑的女朋友。

先说马尾的女朋友，木头。

是不是有人说我在抄袭大冰，我只能说这是九月里的一句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人家可真的像木头，坐在酒馆里一句话不说，只是为我们倒酒，然后就是傻笑，从开始笑到最后。

当年马尾驱车路过岔路口挡住了一路飞驰的汽车，救了她一命，然后马尾就失去了三根手指，再也开不了汽车。

木头为报答马尾的救命之恩，甘愿以身相许。

马尾说，你这样的姑娘我见得多了，只是奔着我的钱来的，现在的人谁会相信以身相许那一套，不讹你就很不错了。

木头真的像木头一样在医院照顾马尾，怎么撵也不走。

马尾说，木头做饭特别好吃，总是让我想起妈妈的味道。

我：你就这样屈服了？

马尾：有一天我在病床上哭，想着我以后再也不能开汽车去旅行了，我的梦想好像没了。木头还是木头一样。乖，别哭，一起走。

当时我就不哭了，看着木头的眼睛，第一次认真的看她，觉得这姑娘不爱说话，但是说出来真的让你不能拒绝。

木头只是在一旁傻笑，不说一句话。

后来有一天我俩走在路上，她看到我的鞋带开了，很自然的蹲下身子为我系上鞋带，街上四处无人，好像这世界就我们两个一样，雪花飘着，电视剧一般，没想到我也有今天，那一刻我就认定，木头是我的，以后相伴一生的人。

对，是你的，你的，谁也抢不走。马尾这小子不知道哪来的狗屎运，碰上这么个好姑娘，为什么我就没碰上。

马尾端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一杯，搂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木头，你是我的，我的，谁也不能抢走，我先死，你后死。

然后就是云烟一样的消失，两人去了欧洲，身无分文，只带了机票的钱，把欧洲的每个城市走了一遍，每个小镇都有他们的足迹，并且在欧洲无人不知，他们是为数不多的中国人，把中国的煎饼和饺子带到了欧洲的大街小巷，把中国的歌曲和流行文化带进了欧洲人的生活。

摆摊的人在中国是不受重视的，或者说，本质上有一些嘲笑的目光或者声音。但是在地球的另一段，这里的人喜欢在街上展示自己的才华，并且以此为生，把快乐和自由带给自己，也带给别人。

每到一个地方就摆摊，卖煎饼或者小吃，木头的小吃做的好，他们的小摊最受欢迎，人们排着队，在摊子前兴致勃勃地等着来自中国的特色美味。马尾一把吉他不离手，两人闲来无事的时候在街头和另外一些人合奏，交了一大群朋友，也赚大了，他们是最会赚钱的中国人。

马尾在这里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有一个无比爱他的姑娘陪着他，一起进行着无数次特殊的流浪。

木头和马尾又走了，处理完父亲的后事，他们去往了另一个未知前途的旅程，马尾对木头说，我先死，你才能死。

木头说，乖，不哭，我们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