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与南山 简宜家

      三国两晋时期,天下风云诡涌,明暗缠斗。山河方寸之间,川海为线,权欲为子。在这棋局中,曹操入局执子,谈笑激昂;陶渊明出世归去,置心山野。这样截然不同的选择让俩人文学上的交锋鲜明强烈。一方,天下万种风情欲归于掌中;一方,江山皓渺如烟只寻心之所安。

    读曹操的诗作,我感受到的是慷慨豪壮与直入灵魂的悲怆。如同面对茫茫沧海,浪涌堆雪波涛如怒挥斩劈开天地辽阔;而当月光投下,水银般冷冽的光滑落在漆黑的海水上,自远古而来人类命运的悲凉如冰寒,使人动弹不得。《短歌行》将这种感觉演绎到了极至。酒月当前,歌咏临怀,却是可叹人生苦短,生命的鞭挞促人野心澎湃。因为胸中有伟业山河,所以愈发难耐岁月如梭,不甘抱憾而归。《短歌行》本质上是呼唤人才的咏歌,建功立业的宏愿。从思慕衣衿,到鼓瑟宴请,再越陌度阡,最终择木而栖。这种宽广宏大的时间与空间飞跃却又扎扎实实落根于读者心中,曹操的壮志凌云与怆然坠落的强烈对抗，足以视此人的英雄之气。

    读陶渊明的诗作,我感受到的是淳朴逍遥与微妙的空虚渺远之感。尘世给予陶渊明的创伤从未隐去。从“结庐在人境”,到“羁鸟恋旧林”，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俗世的厌倦之意。他的诗里，使人感到有一层温暖湿润的雾围着的意境。一切景物都自然拙诚，但又迷蒙着看不真切。我想,陶渊明做不到像庄子那般纵情山水，逍遥出世。年少的血气方刚沉眠在心底的某个地方,羁绊着他沉重的灵魂,他一定是明了这一事实,所以用一生寻求彻底解脱的方法。这也酿造了他作品中微妙的空虚感,一种避世的孤独。只有一人赏菊的雾笼南山,远离人烟的山水田园。他自由,因为没有世俗的束缚;他空荒,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而已。

《短歌行》是向外厮杀翻覆局势变化,《归园田居》则是向内寻求自我的解脱。人情官场尔虞我诈,机关算尽,黑白斗转,他们都懂。只不过,在人心的深渊,曹操凝视着它,纵入其中,所以万丈无崖,壮志荡彻山谷;陶渊明回避了它,忘情田园,所以归身自然,灵台方寸间烟云皓渺。两种选择造就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态度,文学风格。千古已逝,只是任由后人评说。

2023-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