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 信任
1
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号码显示为短号。赵萧然的第一反应是，她是我们院子里人。不能给认识的人做心理咨询，这是铁律，因此他有点犹豫不决。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顾虑，她在电话那头就开始了她的诉说。她的话语犹如密密的雨帘，没有给他留下一丝插话的缝隙。
他们的通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确切地说，应该是萧然听她说了一个多小时的话。之后，她高兴地告诉他，她现在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下次约他做面询。
听她的口气，萧然断定她之前是做过心理咨询的，不然不会说出这么专业的词汇。他心里有些烦乱，因为自己订下规矩，被她搅得七零八落。她欢天喜地挂断了电话，留下他独自咨询室里凌乱。
自从成为咨询师的那天起，萧然就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头次打进电话的咨客，可以用三十分钟叙述自己的困境和诉求，这次通话不算做咨询。一来是了解咨客的情况，初步确认咨客的问题能否通过咨询解决。二来是确认咨客是否有改变的意愿，是否接受付费咨询。让他烦恼的是，她的滔滔不绝，让初次谈话的目标完全落空。转而一想，他对自己控场能力产生了一丝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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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接到她的电话，那是在两个月以后。萧然完全忘了她的存在。她从头至尾又把自己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她。可能是因为她换了手机号码，加上来电显示的不是短号，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往她身上去想。
隔着电话，萧然听到她一边和自己和颜悦色地说话，一边又和旁边的人大声争论着什么。他提议他俩待会再聊。她忙说，没关系的，和她说话是她姐和姐夫。他不想再多说下去，就说自己根本就听不清楚她的声音。然后，她只说了句下次再说，就果断挂了电话。他绷紧的头皮，瞬间放松下来。
通过这两次通话，萧然感觉到她就像个孩子一般，似乎凡事喜欢照着自己的节奏来，习惯于我行我素。给她做咨询，应该会比较辛苦，但肯定会是一次全新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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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战不久就来了，她直接预约了萧然的面询。他说了自己的资费标准，她说有点贵。之后，她就挂断了电话。他以为以后她不会再来了，就把她从咨客咨询预约的名单里删除了。
一周后，萧然再次接到她的电话。她说自己下午有时间，想去咨询室找他面询。一般来说，对于这种空降的咨客，他是不会接受的。但那天下午没有咨询预约，他就欣然接受了挑战。既然她愿意来，自然是愿意接受他的资费标准，所以萧然再次没有提及资费的事情。
她和萧然约定下午三点见面。但等她到咨询室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萧然心里不悦，想着她只要给出一个迟到的理由，他就就坡下驴，翻过此篇。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有提到这一茬。由着她吧，自己跟着她的思路就行。此刻的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如果强行拽着她的缰绳，不但拦不住她，他都得跟着掉一层皮。与其如此，不如自己尾随着她，伺机寻找“驯服”她的机会。
注意打定，萧然就跟着她的思路走，而她则乐得信马由缰。他俩之间的对话少得可怜。她在手机微信上，和她现任的男友，刀来剑往，为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进行拉锯战。这些是她亲口告诉萧然的。在战争的间隙，她抓紧时间和他攀谈一两句。这个做法和那次和他通电话时，如出一辙。
萧然告诉她，要是她今天实在忙，他们可以下次再预约咨询。她说，来都来了，实在不想空手而归。
萧然和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很快一个小时就到了。
她站起身，拽了拽自己的衣服，对他说，今天基本没有和他怎么好好说话，也没有见到咨询效果，资费付他一半就好了。
不等他同意，她拿起自己的手机，按照自己所说的钱数给他付了资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咨询室。
萧然愣在原地，半天缓不神来。他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任烟雾把自己重重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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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萧然走出了咨询室。不知何时，天开始落雨。清凉的雨滴，和着微凉的风，一点一滴敲打在他的脸上。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三个字：丧家犬！这三个字是自己此刻生动的写照。他一边想，一边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车。
萧然的咨询室离家不远。不到二十分钟，他就回到了家中。妻子看他表情落寞，没有多说话，给他倒了一杯水，就径直进了书房。
他端起水喝了一口，收了收心神。咨询室内的一幕幕仍然在他心头盘桓。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半个小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他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张老师的电话。
电话里的张老师语气亲切温和，这让他心里轻松了不少。他不知道如何提起话头，只好左右前后地说着闲话。
张老师笑了，打趣说他今天的前戏怎么这么长。听到老师这样说，他就笑着把自己今天下午的遭遇和盘托出。
张老师再次笑了，说那个女咨客没有挑衅你的意思，她只是在你面前表现出本来的样子罢了。
“你是说，她是信任我，才……？”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张老师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说下去：“你刚说过她来咨询的时候，穿着很短的裙子，对吗？”
“这有问题吗？”
“这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心理防御，你可要注意些！”
萧然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不料张老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要会耕田，先要下田。”
萧然顿时毛塞顿开，浑身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像是满血复活了一般。她信任他，那么一切皆有可能。他喃喃地自语着，继而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