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岁月

我家住在山坡坡(散文)

2022-12-17  本文已影响0人  静阅者

我家住在山坡坡(文/李晋勇)

故乡,永远是游子魂牵梦绕的所在。乡愁,永远是游子别离难舍的思情。

每一次回到故乡,我便会许久地站立在老屋所在的那个山坡坡上,望着曾经熟悉的那些沟沟洼洼,回忆起儿时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幕幕场景,一颗浸没了乡愁的心,被它紧紧地牵扯着,不愿离开。

黄土高原上的人家,大都住在依坡而建的土窑洞里,一家一处小小的院落,曲折的条条山道将彼此相连,从田野望向山坡,隐蔽在绿树丛荫间的人家,像是一棵大树上结出的几颗诱人的果子。

我家就住在这样的山坡坡上,与村子里最北头的五户人家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生活群落。

坡底的沟里长满了杨槐榆杏各种树木,窑畔上是一丛丛繁茂的酸枣树。酸枣树带着让人畏惧的尖刺,又红又硬还有毒,要是不小心触碰到它,总会被扎几个红肿的包,几天也好不了。成熟的酸枣经不起男孩们的棍棒敲打,纷纷落入女孩们的口袋里和兜起的衣襟里。当拾枣时遇到一个模样好看的酸枣时,馋的人总会吹吹上面的土,咬上一口,啊哟,这酸爽劲儿,让人迷眼吸气,口水横流,牙齿酸痛。

每年的寒食节,各家都要捏面人,这种面人又叫“寒鸡鸡”(静乐方言,音译),蒸好后晾晒在屋里的土炕上,大人们从山坡上弄一副完整的酸枣枝来,将“寒鸡鸡”一个一个扎在酸枣枝的尖刺上,然后用红毛线将扎满面人的枣枝吊挂在窑顶上。晚上,孩子们睡在炕上,一睁眼就看见悬在头顶上的面人,用手点数着,一个,两个……有小燕子、小青蛙、小老虎、小白兔……而且还要分辨清哪几个是自己的,哪几个是弟弟的。奶奶见我们还没睡着,转过头来给我们讲开了故事。

从前呢,有一户人家为了生个男孩,一连生下了十个女孩,她们的爹娘养不起这么多孩子。有一天孩子们的父亲去给驴喂草,捡回来十颗鸡蛋,夫妻俩晚上就偷偷煮着吃,可是又不忍自己全吃掉,就把最小的两个孩子叫起来分给她们一人一个。结果两个小的吃过后又悄悄告诉了她们的姐姐们,最后十颗鸡蛋全让孩子们吃光了,爹娘一颗鸡蛋也没吃着。

第二天早上,孩子的父母就打定主意要丢几个孩子到野山沟里去,就问她们谁愿意一起去山里打柴。结果老大老二就去了。等到太阳落山后,两孩子还不见爹娘来接她们下山,就随意的往回走,走着走着就进了狐仙洞。

“奶奶,后来呢?”我们睁着明亮的眼睛急切地问。奶奶又讲道:后来,老大老二给狐仙儿子们做了媳妇,每天干着又苦又累的活,生了一大堆的狐儿子。

“再后来呢?”我又问。“再后来,妈妈实在想女儿了,就去找,正好女儿的狐仙丈夫得了眼病,妈妈骗狐仙说自己会治,最后一层层布布一层层胶,把老狐仙的眼睛给粘住了,她就带上女儿们跑了。”

“那再后来呢?”我们又问,奶奶伸过胳膊来搂紧了我说:“给你个笤帚把,好好地问,不早了,明天再给你讲,你听狐仙们也在外面听着呢,今天不敢再讲了。”

我偷偷地扭头望向窗户,本想看清楚那个一起听故事的狐仙到底长什么模样。但见窗外皓月如碧,繁星点点,布满清澈的夜空,窗纸上斑驳树影,似乎确有一个影子在外面晃动了几下,定眼看时却又不见了。只听得外面一阵沙沙地响,屋门似乎也摇动了一下,吓的我一头缩进了被窝,往奶奶身边紧贴过去。

山坡坡上种了胡麻的那些田地,每到夏秋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我们经常爬上山顶,去一览家乡的美丽风光。那时候,多么奢望能有一架望远镜啊,有了它就可以看清像波浪一样的远山,以及更远的山外世界。我们也曾自己动手做过望远镜,可是当孩子们损坏掉从家里偷出的好几副眼镜,挨了父母一顿狠揍后,造一架望远镜的愿望仍然没有实现。儿时这一大憾事,终滋长了后来对望远镜的无限钟情,也埋下了走出山外,领略大千世界的一颗强烈种子。

七月的山坡地上,胡麻开出了紫白的小花,碧绿的麻杆密密匝匝。从远处望,山坡坡像生日蛋糕上嵌着的层层猕猴桃,从近处看,山坡坡像阶梯上铺就的一张张绿毯。丢下书包,一群孩子呐喊着从山顶上冲锋下来,脱掉鞋子在胡麻地里摔跤、打滚,最后,大家安静地并排躺在压出的一大片绿坪上。每个人的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望向蓝天,望着白云在狗尾草的毛边上游移,感受着指缝间一道一道挺立的太阳光,听着蟋蟀在耳边高亢的弹唱,与头顶飞来飞去的蝴蝶嬉戏。兴奋的孩子们谈着各自的梦想,其中最伟大的梦想是,将来有一天能够亲手造出一架大飞机,坐在上面,飞出大山沟去,做一名遨游世界的远行者。

秋忙季节,地里收回的庄稼堆放在坡底的打谷场上。凉凉夜风,绰绰树影,几盏大灯照亮了整个谷场。大人们有的吆喝着拉碾转圈的牲口,有的舞弄着翻动秸秆的木叉,有的打扫着边角上的谷粒。

我们一群捉迷藏的孩子正集中在一座用草秸堆成的小山旁,爬上去再滑下来。有时会扮演“猴子下山”,有时上演“杨家将守城”,有时自导一遍“周扒皮半夜偷鸡”的故事。只要是能想到的游戏,演员们随时能进入角色,谷场里一阵一阵的欢声笑语。当最倒霉的“周扒皮”被强按进草垛时,经不起折腾的草山一下子就倒塌了,我们又上演了一场“草海救援”的大戏,在大人们严厉的召唤声中,依依不舍的回家去。

十几年前,这山坡坡上住着的五户人家先后搬走了。剩下了满坡的酸枣树无趣地开花落果,那片曾经长满胡麻的梯田地也荒成了草坡,小时一起玩耍的孩子们长大后有的彼此也失去了联系,再也没能相见,每每回忆满腹心痛。

有人说,人生中有许多事情是用来忘记的,可这充满童趣的乡愁山坡坡又怎能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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