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14期“夜”专题活动。
李爱霞从超市下班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她踏上破旧的电动车往家骑去。车子电池是铅酸的，已经用了三年了，充一次电跑不到两天，她骑在上面感觉车子如一垂垂老者负重前行，没有丝毫动力，她真怕车子会没电了。车子虽然跑得不快但冬夜里凛冽的寒风还是钻到她的棉衣里，冻得她直缩脖子。别人都在车把上套一个棉的或皮加绒的防护衣，她则找了件老公以前的棉衣反穿在身上。
街道上跑的私家车和公交车渐渐少了，只有昏黄的路灯投射在路面上，偶尔看到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行人一闪而过。这个时间，儿子应该刚下了晚自习，李爱霞忙着赶回去给儿子做夜宵。“志刚，我们的儿子再坚持几个月就考大学了。”李爱霞默默地喃喃自语道。
方城县中学的门口人声鼎沸，都是挤在校门口前等候孩子下晚自习的，有开车的，有骑电动车的也有打的过来的。随着“叮呤呤”清脆的铃声响起，操场上奔跑着半大的少男少女们，瞬间校门口便冷清了下来。肖强呆呆地看着簇拥的家长一个个领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他才骑着他的旧单车飞速朝家骑去。他的家在顶楼，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他家的窗户，黑漆漆的，如往常一样，妈妈还没有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爬了上去。
明天是好哥们戴思国18岁的生日，他是被邀请的对象。戴思国准备在学校附近的“小茉莉”餐厅请大家吃饭。肖强小声地询问戴思国想要什么礼物。戴思国当胸给了他一拳道：“别这么见外，咱哥俩收什么礼物，你来就是给我面子。”戴思国知道肖强是单亲家庭，家里生活拮据。肖强听了哥们这么宽慰的语言，心里的难堪也顿时释放了出来。但是，他怎么好意思空手赴约呢？他准备今晚向妈妈要两百元钱。
李爱霞到了楼下也习惯性地抬头看一眼楼上，灯亮着，儿子已经到家了。李爱霞也一路小跑地上了七楼。进门她就钻进厨房，加热从超市买的包子。晚上七点后商场当天做的包子、饺子、没卖出去的肉的折扣都很低。经常也会处理一些快到期的牛奶、食品等。李爱霞很开心可以享受到这个便利。
“小强，来吃包子，喝牛奶。”李爱霞边说边端了热气腾腾的包子进来。
“妈，放那吧！”肖强对李爱霞说，然后又看看李爱霞。李爱霞感觉儿子似乎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事，你说。”
“妈，给我两百块钱，我们同学明天过生日，我得给他买个礼物。”
“啥礼物得要两百块？”李爱霞有点不舍得，自老公在工地意外失事死亡后，她就一天打两份工努力支撑着这个家，一分钱都舍不得乱花，两百块够她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人家过生日请客，我总不能空手去吧！”肖强粗声粗气道。他对这个家有诸多的不满。开家长会时，别人的父母衣着鲜亮、气质高雅，带着淡淡的香气，眼镜片后闪烁的目光都是睿智的。哪里象自己的母亲，一身棉袄棉裤，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低马尾，黑白参杂着，毛毛草草的，脸色黑黄暗淡，一看就是农民工的样子。他的心里有深深的自卑感，他恼怒自己竟然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
李爱霞转身出去，一会又进来，手里攥着两百元放到桌子上道：“别乱花钱，钱用到学习上。”
“知道了。”肖强没好气道，“你出去，我要学习了。”肖强背对着母亲道。李爱霞轻声退出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下午下课后，肖强一行六人朝小茉莉餐厅走去。身着中式绣花夹衣同色长裙的女服务员把他们领到“梅花”包间，肖强在心里对着墙壁上的字画和幽雅的灯光啧啧赞叹。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气氛。大家坐定，服务员首先端了一个大蛋糕进来，插蜡烛、唱生日歌、切蛋糕，接着上菜，凉菜、松鼠鱼、油焖大虾、老母鸡汤、蟹粉虾仁豆腐、脆皮烤鸭……肖强被这精美的菜品惊到了。夹菜时都小心翼翼地。
“你的鞋子是耐克的还是阿迪达斯的？”有人问戴思国。
“阿迪的。”戴思国说。三条杠的标志肖强也认识，他的鞋子也有那个标志，不过那是妈妈在超市门前摆摊那买的，一百元一双。想到这里，肖强不由得把自己的脚往后挪了挪，放到了椅子下面。
“斯凯奇的鞋子也不错，有气垫，穿着有弹性，价格没那么贵。”有人说。肖强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牌子，他过生日的时候也想买个小蛋糕，也想有双正经的名牌运动鞋。
那个夜晚，寒风依旧是冰冷的，肖强却丝毫感觉不到，因为他带着满心的新奇和希望。他已经打算好了，有空在网上看看斯凯奇那鞋的价格并顺便去附近的蛋糕店去选选蛋糕，在外面请客，他从来没有想过，也不敢想。他也没有什么好朋友，他只想在自己生日的时候能有这两样梦寐以求的东西。
六月十五号，他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嘴角不由得牵动了两下，那是他的生日，他已经为那个不一样的生日而开始感叹了。“不行，得跟母亲打声招呼，让她提前给我准备着。”一想起母亲每天那愁容满面的脸他便感到压抑，母子俩一天见两面，几乎说不了两句话，无非就是早上母亲喊他起床和吃早饭，晚上母亲给热夜宵。
今天，李爱霞感到特别的累。四十四已经不年轻了，她每天在超市做理货员，中午在超市附近的小区做保洁，都是体力活，能不累吗？她上了两层楼便开始喘了，到了五楼，她感觉嗓子眼发甜，腿沉得像绑着沙袋，无奈抓住扶手一步步地往上爬，到了七楼她竟然累出一身汗。她感叹真是年龄不饶人啊！
象往常一样，给儿子热包子、牛奶端进去。
“妈，今年过生日我想买个小蛋糕，你再给我买双斯凯奇的运动鞋吧！”肖强盯着母亲的脸说道。
“蛋糕，那是外国人吃的东西，有啥好吃的，运动鞋到时我给你买耐克的。”李爱霞又想到商场门口摆摊的，那里啥牌子的鞋都有。
“我不要冒牌货，我要真品牌。”肖强气得一下子起身冲母亲嚷道。
“你心思用到学习上，一天别竟想着享受，我一辈子也没穿过啥名牌，日子不是一样地过了。”李爱霞不满意道。
“去去去，你出去，没本事。”肖强粗鲁地推了母亲一把并随手“呯”地一声把门关上。
李爱霞“哎——”地长叹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
春天来了，樱花、杏花、李花争先恐后地盛开着，粉的、红的、白的满树都是，李爱霞心情舒畅，因为自己的生日到了。这一天，她特意借自己生日的名头准备做几个好菜给儿子补一补。早上出门前她就叮嘱儿子早一些回来，今天有好吃的。母亲记得孩子的生日，却从来不告诉孩子自己的生日，孩子也似乎觉得大人们没有生日，他们是从来不过生日的，肖强从来没有看过父母过过生日。
李爱霞那天特意上的早班，这样晚上六点就可以下班了。蒸、炸、煮她忙忙乎乎竟然做了一桌子菜，全是儿子喜欢吃的。她还特意买了块卤牛肉和烧鸡，她坐在餐桌旁盯着前方的时钟静静地等着，八点、九点，菜热了又凉。还是如平常一样，肖强依然十点半以后才回来。
推门看见母亲和一桌子的菜，他一声不吭地进了自己的屋子。李爱霞把菜又重新热了一遍轻声地说：“儿子出来吃吧，今天是妈妈生日，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想和你一起吃。”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肖强没有理会母亲的请求。李爱霞满心的期待落了空，眼泪不由得“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学校已经进入高考倒计时，学生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在学校紧张备战。肖强的日子过得忙碌、紧张而压抑。面对桌子上堆得比人高的书和做不完的试卷，他连打盹的时间似乎都在记单词。
终于六月的七八九三天魔鬼般的日子过去了，肖强压抑的心情也随着初夏闷热的湿气开始蒸发。他很有把握，可以进理想大学了。考完试他和几个同学相约去了游戏厅。突然“嗡嗡”手机发出收到短信震动的声音。
“小强，妈妈也许等不到你过生日了，妈妈给你买了你喜欢的斯凯奇牌的鞋子，在鞋盒里还有一个存折，里面有二十五万元。妈妈得癌症已经两年了，今后的日子你可能要一个人过了。祝我儿永远幸福平安！”
小强疯也似地跑了出去大声地呼叫着“妈，妈……”，街上车流如水、人影卓卓、灯光闪烁，但是那个有母亲一直陪伴和守候的夜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