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子

在邵影小的时候，生活还是很贫瘠的。那里重重的大山和土路隔绝了与外界的交流，整个村子在贫困中坚守着某种宁静。小的时候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两件，一件是过年，另一件是货郎担来的时候。过年的时候有新衣服穿，杀了年猪从腊月一直到来年四月都有肉吃。货郎挑着担子走村串乡，仿佛一个神秘的过客，不晓得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们手里摇着鼓，走街串巷，箱子是木头做的，沉甸甸的。一个扁担挑着所有的生计。透明的玻璃盖子掀起来，里面是小包的糖，顶针儿，彩色的丝线，还有被面床单，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货郎们并不一定收现金。也用头发猪毛换东西。因此，奶奶总是说把掉下的头发，还有猪毛都捡起来，等买卖人儿（货郎的别称）过来换东西。在荒瘠的童年，一小包糖就是半天的快乐。被鼓声召集的妇女们纷纷赶出来，一群乡间妇女围着一个货郎子在挑挑拣拣，在冬日或者夏日的午后，打麦场上，也是很温馨的画面。

山乡的村子是很贫瘠的。人们一年到头也就只能看见不多的那几次热闹，过年，赶集，十五，红白喜事。

邵影对那货郎经了心。那货郎长着圆圆的脸儿，一副稚气的长相。在和那些妇女们搅缠着计算着，最后那些女人们迈着满足的步伐都渐渐回家了，卲影把货郎带回了家。还不到正午时分，父母都还在地里劳作。卲影端来了水，货郎子喝完用手背抹抹嘴巴走了。

日子是阳婆升起来又落下去的。春天播种秋天收获，在老人们晒着太阳抽着烟斗咀嚼着过去的声音里渐渐流失。山乡的午后很静谧，太阳晒得一切都有点打蔫儿。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几声狗叫，和远远的妇人喝骂野猫叼走了案板上的大肘子。

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种静谧里生息。在田间地头萌发懵懂青涩的爱情或者在山后大胆的野媾。山上有的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埋藏着这个村子曾经血与泪的过往。有被曾经的造反的人追杀的无地可去而挖掘的窑洞，有曾经卅金子遗留下来的碎石子堆，有陨石燃烧后剩下的碎子，还有遍地的不知道生了几万年的野草和灌木，地皮菜，野韭菜，总之这是山民生生世世繁息的地方。

邵影跟着货郎子跑了。男人带着她穿过土路，走到僻静的山里，拿出了自己的干粮和水，两个人吃喝，还不敢在山间嬉戏打闹，怕追来的人。两个人手牵着手，走过午夜的坟场，路过的狐狸一纵而逝，夜枭在头顶发出凄厉的叫声，他们蜷缩在山洞里，相拥而眠，生一堆篝火，像被世界遗忘的亚当和夏娃。

村子里这种跟着货郎子跑了的姑娘很多。只有邵影的母亲坐在炕上静静流泪，听着村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