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4月30日星期四

明雨老师：

终于看到有关《重写近代诸子春秋》一文的回应了，有同学在日志中写道：

钱宏老师的《重写近代诸子春秋》，看到这个题目时，我开始联想钱宏老师做人、做事 的风格。怀着一份谨慎而又认真的态度，特意找来了《重写近代诸子春秋》，拜读了全文， 用林海老师讲的敢想、敢悟去“会”，我的第一感是：对明雨老师文中多次提到的这位老朋友的很多观点不敢苟同，进而又梳理了一遍，以为自己没理解到位，这一次我还是保留第一感觉：为什么市面上会有如此多的系列丛书？尤其冠以“国学大师”、“系列丛书”，个人觉得应该慎之又慎，因为其影响（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可想而知。丛书不是你搬一块砖来， 我搬一块砖，凑到一起就建成了“高楼大厦”。“重写”近代“诸子”“春秋”，实不敢苟同，动动嘴皮子而已，说再多都只是“思想认识”和“学术理论”。做到了，才是关键。知行合 一，才有说服力。无论世人说王国维的学术造诣多深，我理解的是，说得很好，却自己没有做到。今天给孩子讲“九牛一毛”，讲到司马迁忍辱负重，难道不是个鲜明的对比吗？美国曾一度被神化，疫情期间的应对却让人大跌眼镜。正如盛世宋清，虽经济实力雄厚，却逃不 过被异族灭国。我很认同明雨老师讲的文化和学术要直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难问题和硬问题。

张岱年老师和钱宏老师看到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异”，王林海老师看到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同”，即：传承，即：一代又一代的“接棒”！

所谓的“近代诸子”只是在争论，也只是停留在了没有结论（更没有行动）的争论之中。这不正是董平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一幕吗？

首先，非常赞叹这位同学的勇气，不惧学术权威，敢于表达自己的感受和意见，这就是难得的天真！这就是戳破皇帝新装的那个孩子所具有的可贵的品质！

其次，这位同学很厚道，尽管与张岱年先生和钱宏先生的观点不同，但对他们仍然是尊重的态度，而且很谨慎、很认真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张、钱两位先生属于严肃的学者，非沽名钓誉之徒，他们的不足是时代大背景所然，因此对他们表示敬意是可取的。哪怕是那些道德败坏、令人不齿的学者，我们也不必把他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文责自负，天下自有公道，仗义执言，就事论事就好，不要发展到人身攻击。

下面，针对这位同学具体的评价，谈谈我的看法，供同学们参考：

文中提到一个现象，就是前些年有许多皇皇巨著面世，“大师”满天飞，这套“国学大师丛书”出版的背后也有一个雄心，欲“重写春秋”。但今天，我们心平气和地来看，这就是虚浮的当代学风。毛泽东在《改造我们的学习》一文中，引用了一个很形象的对子：“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这个对子用在今天中国主流的学术界和文化界身上，仍然是合适的。

当然，提到毛先生的名字，这又有点弔诡。毛先生的思想改造运动和十年“文革”，正是促成当今学术虚假繁荣的主要原因之一。“文革”的后遗症，在今日中国社会是很明显的。大概要等到90后、00后成为历史的主角，“文革”的阴霾才会真正消散干净。由此可见，历史是可以理解的；人类的过往，一切的光荣与梦想，一切的苦难与挣扎，都是可以同情的。上天看到人类的愚行，大概会有点无奈和痛心，所以，有位作家写了一本书，书名叫做《人有病，天知否》。从这个书名，我们读出多少无奈和忧愤。这本书的副标题为《1949年后的中国文坛纪实》。建议大家找这本书读读。我们要拥抱我们父辈的光荣，也要拥抱他们的耻辱。

看到这儿，有朋友可能会说，是啊，大陆对传统文化的破坏太严重了，那么台湾的情况是否好些呢？谈到这个问题，我们需要把历史的镜头再往前移，两岸同根生，国民党、共产党是难兄难弟，当年国难当头，面对那个时代的危机，要锐意进取，传统文化都是有点顾不上的，甚至认为孔夫子就是社会进步的绊脚石。今天，有许多“民国粉”，有不少朋友把民国初期的语文教科书捧得很高，其实都是因为我们看待历史的尺度过于狭窄。

民国这个小山丘，与唐宋这座文化的高峰相比，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更别说与孔子代表的先王之道相提并论了。故我时常鼓励愚公班的孩子，要好学上进，“文起千年之衰”，超越民国这批“大师”，是必须的呀！

钱宏先生为何有“诸子百家三代说”呢？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对所谓先秦诸子百家的崇拜，大概五四之后，学术界公认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是中国学术史的黄金时代，而其他时期都被儒家的思想宰制，尤其是那个讨厌的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

——今天，我这篇随笔，与参加了共学班的同学分享，大家心里可能不至于太反感。试想一下，这篇文章，扔到网上，会让多少人心里不舒服？

庄子在《天下篇》中谈先王之道，谈道术为天下裂，谈得很透彻，这里不多提了。我们不妨看看荀子的《解蔽篇》：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闇于大理。治则复经，两疑则惑矣。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今诸侯异政，百家异说，则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乱。乱国之君，乱家之人，此其诚心，莫不求正而以自为也。妒缪于道，而人诱其所迨也，……岂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则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岂不哀哉！

这段文字，透露出两点消息：一、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战国乱世，百家争鸣，各执其偏，实在是不得已，未必是学问最高明者。二、那些为政者、为学者，为何不明大道、不行大道，而是相互攻讦，是因为他们心不正，意不诚，蔽于一曲，闇于大理。

大理，就是天理。天理就是一个，天底下的事情，无论是白皮肤的、黑皮肤的、黄皮肤的，逃不过这个理。而阳明通圣人之消息，曰心即理也，所以，今日文化重建，看似困难重重，实则十分简易，只要我们回归本心，回到天人那个整全的大背景，就超越了所谓的“诸子百家”，超越了所谓的“轴心时代”。一“人”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多么令人鼓舞啊！

往者屈也，来者信也！加油！

（中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