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緋聞 老蔡住院(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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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蔡的妈,早年是老宅院的二房东,二进里的房间原来都是老蔡他妈的。后来,老蔡他妈时运不济,后来他的老宅院房间都被政府没收了,她只住天井里的两间屋子。虽然房间收归国有了,但是她的家具都属于自己的。老蔡她妈知道,她的家具不是一般的家具,而是古董,而且是有来头的古董啦。
五六十年代,在非常贫穷、艰难的日子里,老蔡他妈把她全部的古董家具一共九十七件宝贝,封存在她二楼的一间亭子间里,一封就是四十几年。在那几十年里,老蔡他妈有三次在极端困难、揭不开锅时候,不得已把古董家具变卖了五件。其中一次1963年她的女儿嫁人时,他妈卖掉了一张梨花木的明朝大床,还有一次是老蔡结婚时的1968年,他妈卖掉了一张明朝的案几。其余三次,他妈卖掉的都是小件:一间明朝的红木脚盆,一件是明朝的紫檀方凳,一件是明朝的雕花梨木墨砚坐垫。听说,他妈只要卖掉一个小件的古董,就可以养活她家几年哩。所以这样的买卖在当年是秘密的交易,是有货的人跟识货的人的交易。老蔡他妈心里明白,她拥有这些价值连城的明朝家具,会越来越值钱的。到自己年老时,这些古董家具的价格可以卖到天文数字的钱啦。
事实正是这样的,如今老蔡他妈已经九十多岁了,她开始享用这些古董家具的价值连城的实惠了。老蔡他妈本来打算自己年老了,把一半的古董卖掉以自己养老,另外一半作为遗产给儿子老蔡的。但是,这个很好的计划最终没有实现。计划跟不上变化,老蔡他妈近年突然苍老了,她的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早已在觊觎她的这些古董了。姐弟俩在争夺老妈的这些古董其实已经好几年了。守财奴的妈,最后不得不松开她紧握着的藏古董房间的钥匙。
藏古董的房间钥匙已经不起作用了,老蔡他妈管不了这些古董了。年老总是随着病魔一起来,老蔡的妈,在病榻的日子里已经默认了儿子占有了她的全部古董家具的事实。老蔡告诉他妈说,妈,这些古董放在屋里会贬值的,我在城隍庙找了一个店铺,我准备经营古董生意。我在想,我们要把家里的古董盘活。他妈问道,什么叫盘活?老蔡说道:妈,盘活就是让我家的古董保值,再增值!他妈还是没有听懂。老蔡骗他妈说,增值就是开发古董的附带价值,比如,把我们真品的古董家具放在店铺里展出,可以镇店,可以鱼目混珠,同时可以经营赝品的古董家具。他妈问:卖假的古董家具?和我真的混在一起,不会搞乱了?老蔡马上说道:妈,你不懂,真的古董家具放在店里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这就是它的附带价值,其实没有人会买得起我们的古董家具的。
说这话时,老蔡已经把他妈的钥匙,再配了钥匙。
据说,当初老蔡在城隍庙开的不是古董店,而是一家旅游摄影彩扩店。三年前,老蔡觉得赚钱的速度像蜗牛爬行,太慢吞吞了。他在一批福建古董商的怂恿下,毅然把彩扩设备卖了,重新装修了一下店面,很快经营起了这家名叫“天龙古董店”。店名叫“天龙古董店”是他妈的意思,他妈日后告诉老蔡说,我以前的男人叫天龙,是他给我这些名贵的家具的。他妈从来不说自己的丈夫、老公,只称“我以前的男人!”,他们家一直避讳谈及爸爸、父亲等称谓,这也是晚年老蔡他妈唯一的一次谈及她的“男人”。把店名叫“天龙古董店”对于老蔡来说,没有什么,但是对于他妈来说,是自己辛酸的回忆。
老蔡这次被救到医院里去时,需要住院治疗。但这次老蔡在医院里没有请护工,花屏小姐告诉老蔡,护工的活她都会,让她来照顾老蔡。老蔡这次住院是不同寻常的,因为花屏小姐莫名其妙地住在老蔡家里,名义上是服侍老蔡妈的,但是现在她又要服侍老蔡了,这让老蔡的姐姐知道了,就要出面干预了。
老蔡的姐姐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花屏小姐,就差一点争吵起来。老蔡的姐姐说这花屏小姐应该回到老宅院去,照顾她妈,医院里另外请一个护工。但老蔡叫他姐别管这事,说花屏小姐非常能干,家里、店里她全都安排得妥当,不用操心的。老蔡的姐姐也心怀鬼胎,想了想又说,那城隍庙古董店里我来去帮忙做几天得了,都是老娘的骨董,你总不能教外面人给看店吧。
他姐说话时,盯着老蔡病床上的一串钥匙看。老蔡知道他姐一直觊觎着老娘的这些古董,现在趁机老蔡住院了明的来要老娘的财产,这让老蔡非常的警觉和生气。他姐不想让她妈的古董家具一件件的被老蔡挪到城隍庙的店铺里,她一直怀疑她妈除了一屋子的古董家具外,还有那个“男人”给她的金银首饰藏着。她也骂她妈是守财奴,把宝贝都藏匿着,不肯给他们姐弟俩。她揶揄她妈,好像在等待那个“男人”再来世和他一起享用似的。现在,她趁老蔡和老娘都卧床不起想第一时间知道她妈的金银首饰多少、古董家具怎样状况等等。但是,病床上的老蔡脑子特别清楚,老娘财产是传他的。
他姐要去古董店管理看看,老蔡不同意,他姐就非常生气地走了。
老蔡喜欢花屏小姐来做他妈的护理,想法是比较下流的。第一,这位花屏小姐不仅长得很标致的,做事能力超强;第二,我常年鳏夫一个,患有哮喘病,没有女性的照顾、陪伴,真不是滋味;第三,我的“天龙古董店”以前一直死气沉沉的床、几、椅子等东西,幸亏花屏小姐来做店员,才奇迹带来一些活气;第四,也是最不齿于人的,我虽然六十九岁了,自感还老健,还可以老牛吃嫩草哩!
老蔡出院的那天是大热天,花屏小姐一路推着一辆轮椅车,把老蔡从医院推出来,推过城隍庙的一条小路,又推进老宅院来的。轮椅上的老太是她的财神,轮椅的出行、安全及使用,都是她的职责范围。轮椅车经过城隍庙正门的广场时,轮椅上的老蔡突然来精神了,他拍着颤抖的双手,嘴巴里不断地嘟嚷着。花屏小姐凑着老蔡的耳朵说,我们先回家哈,店里这两天关着,等你回家养两天精神好了开门。老蔡眉头一皱,两个手在拼命摇晃着轮椅,他死命地要进去看看古董店。这次入院老蔡明显地不能说话了,吐字都几里哇啦的没法听懂。但是花屏小姐知道老蔡的心思。
花屏小姐就推着一辆轮椅车进了城隍庙。当老蔡的轮椅车来到天龙古董店前时,正看见内街广场上人山人海,唯独天龙古董店门都关着,花屏小姐推着老蔡的轮椅车,来到店铺前的一棵香樟树前停下,花屏小姐手上拿着一袋子的面盆、被子、毛衣等东西,他们稍微歇一歇。她刚刚喝了一口水,就看见轮椅上老蔡的手开始颤抖了。花屏小姐知道怎样止住老蔡的颤抖。她伸手到一只塑料袋里,抓出一只大桔子来,剥了皮,弄了两瓣塞到老蔡的嘴里。奇怪的是,老蔡嘴里一嚼到桔子就眨起了眼,浑身的皮肉开始松弛了,好像痛苦也完全消失了。花屏小姐趁机把好几瓣桔子往老蔡的手里一塞,给他吃。
老蔡一连吃了五个甜甜的的桔子后,花屏小姐听到老蔡又嘟囔着什么。花屏小姐赶紧把老蔡的轮椅车原地掉个头,往城隍庙外走了。花屏小姐知道不能再让老蔡待下去了,她已经闻到一股股臭味。这个臭味一般人受不了的,只有花瓶小姐,她忍受老蔡的难闻臭味快快推回家去。
花屏小姐就是推着老蔡的轮椅车进老宅院来的。
当轮椅推到老宅院的一进天井时,二进天井里有个高出地面的门挡。只见花屏小姐两手展开,像抓举运动似的,她把老蔡的轮椅车一把轻轻的抬起,跨过门挡,再慢慢的放下。花屏小姐的这个超常殷勤的动作,当时很多在天井里的邻居都看见了。戏子女人和惠阿姨第一个作出了反应,都装出恶心的样子,掩着鼻子转向一边去。
戏子女人和惠阿姨嗤之以鼻的样子,不仅仅是嫌老蔡身上的臭味,最忌讳的是,她们看见花屏小姐的动作让她们想起了一些恶心的往事、一些低贱的身份。她们奇怪,怎么突然出现这些和以往极其相似的人物呢?这是不是社会的轮回呢?不久前,老蔡他妈也是这样被人用轮椅推进老宅院的,在进这个高高的门当时,是老蔡和以前的护工给用力抬起轮椅车进来的。
花屏小姐知道老宅院里的几个女人都盯着她看,她也老吃老做,干脆大大方方地把老蔡的轮椅车停在天井里,然后像女主人似的从包里摸出钥匙来。老蔡家的门几乎常年开着的,花屏小姐发现门轻轻地一推开了。这几天都在医院里陪老蔡,家里的大妈也没有来好好照顾,不过一看就知道,老蔡的姐姐来过了,给大妈买了好些吃的饼干、面包和水果。但是老蔡的姐姐从来不给她老妈换一次性鸟屎布的,进屋就闻到足足的难闻气味。
老蔡的家常年是凌乱的。大间是他妈住,大间里的小间,是老蔡的屋。花屏小姐把坐轮椅上的老蔡,慢慢地搀扶进屋时,睡在床上的老蔡的妈,醒了一下。老蔡的妈见是新来的护工来了,也没有在意什么。花屏小姐特意轻轻的叫了一声阿娘后,径往老蔡的屋里进去。
老蔡的屋里更加凌乱。城隍庙古董店要卖的好些货物的箱子放在床一边。老蔡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氧气袋也放在旁边,盐水还在吊着。老蔡手背上的盐水针管里,有倒流的血液,看上去这个血液是粘稠得化不开来。老蔡的血脂高得非常危险了,白天在医院里医生给老蔡抽血时,看到的血都是紫黑色的了。血脂高引发高血压,使老蔡的脸色总是像猪肝一样的红。而且,今天老蔡发病时的脸色是黑紫黑紫的红。老蔡的血有病,而精神依然很健康。他根本用不着别人安慰他,他的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老蔡虽然病了,但是他脑子仍然在转着明天的事。老蔡突然对花屏小姐说道:
明天我想休息休息了,早上你坐在店里,怎样?
花屏小姐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老蔡,嘴里好像在嘀咕着什么,她没有想到她可以一个人去古董店里上班,以后这古董店会不会成为是她的啦!花屏小姐一瞬间想了很多,这会儿她想起了每天来摊位前玩的谢圣敏,如果老蔡没法来店堂话,她完全可以叫他来帮忙做生意,他是做当相(做小生意)的,以后摊位上生意让他来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