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童话 | 庸庸小镇和那座飘荡着音符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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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庸庸镇的生活是平静的，也有些无聊，直到有一天，我偶然之间发现了那个秘密，那个关于我家门前小桥的惊天秘密。
家门口这座桥是玲珑的，每个石质桥墩与桥面的夹角都固定着一个三角形的铁艺栅栏，栅栏通体漆黑，中心位置用钢条卷出了好看的花型。在萤火一般的路灯照耀下，栅栏显得结实且柔美。
好看归好看，用它来装饰桥墩，不会生锈吗？我一边绕河晨跑，一边想。
那时，天还未亮透。这是我第一次能在假期安排好自己的作息，出门跑步，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我沿着河岸来来回回跑了大约有二十分钟，就转弯上了桥，桥面铺着麻灰色的地砖，整齐有序。我疲倦地迈开步子，一落脚就听到“嘟”的一声脆响，我心一惊，这是哪里传出来的声音呢？环顾一下四周，整个小镇都泡在梦里面，不远处，只有柳树的影子晃了几晃，定住了，我吓得拔腿就跑。一阵风吹来，轻抚我的脸，脚下响声更显得紧凑了，“哆来咪发唆拉西都——”“哆来咪发唆拉西都——”我听的出，这声音从清脆到低沉，极富节律感。
原来是音乐啊，我冷静下来，停下脚，依着网格状的栏杆喘着粗气，萤火般的灯光透过身边的格子，在桥面上隐隐约约画着菱形。这时，音乐停了下来，空中飘满了大小不一、像蝌蚪一样的彩色音符。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像一把蘸了金粉的刷子，把这些音符红的刷一下、绿的点一下、紫的圈一下……于是，我眼前游荡着一群闪着金光的小蝌蚪。
反复实验了多次，我终于发现，我一抬脚音乐就响，我一住脚音乐就停。没有别的解释，脚下的桥已经不是桥，而是一台壮观大气的脚踏琴键弹奏的魔法钢琴。
我在桥上欢快地跳着，耳畔响起的是菊次郎的那首著名的曲子《夏天》，轻盈又令人愉悦。我闭上双眼，陶醉在这个盛夏的清晨。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只觉得胳膊被狠狠扯了一下，我猛地睁开眼，发现一位老婆婆站在我眼前，一脸怒色。
她蓬乱着头发，发髻歪在耳后，身上罩着一件宽大的粗布褂子，这种四五十年前的打扮看起来有些怪异，难道是……
“鬼啊！”我大喊一声，本能地跳起来，这次没有踏出音乐声。
“不是。”她非常平静地回答我。
我傻傻看着她，只见她四下里看了看，后退几步依着栏杆站好说：“岁数大了，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批评你！”
“啊？请不要认错人！”我吃了一惊。
“你说啥？开个会？没说不让你去开会呀，我以为你也就过个桥而已，谁知咚咚咚地蹦跳个没完了，我的思维被你打断了知道不？”她气呼呼地说。
看得出这个老婆婆耳朵已经不好使了。看我不作声，她无奈叹口气，顺势坐下，看样子要长篇大论了。
果然，她说桥下是她的家，她每天早上趁着天未亮就开始数瓶子，魔法手册上说她要数够九千九百九十九只，那样的话，她的新魔法就能解锁了。
“新魔法？”我喊着问，“什么样的？”
她双手摊开在面前，作外推状，接着朝手背上长吐一口气，我看见她手里一个长方形的屏幕开始闪现。
“过来看！”她双手往两侧一抹，把屏幕凭空摘下放在膝盖上，“来，丫头！”
我小心翼翼去凑过去，发现是一个平板电脑大小的屏幕，屏幕上是一幅画，绿油油的草丛里点缀着各色野花。
“看出来了吗？这个图是石河的效果图。总有一天我会念一句咒语，把石河变成这样。”老婆婆畅想着，语气变得舒缓而温和。
她要把石河进行绿化，栽花种草的决心我是理解的。连年干旱，河水经常断流，于是人们就修了大坝，把不多的水拦截在上游，下游河道慢慢干涸，后来就成了垃圾场。前些年，我每当经过都会捂着鼻子。
“可这和瓶子有什么关系呢？”我大着嗓门，不解地问。
“你跟我来！”老婆婆颤颤地起了身就走，我要搀扶她，被拒绝了。
她带着我来到桥头，站定，然后一按褂子上的其中一颗纽扣，我们就开始朝着河底缓缓下降，仿佛被一部电梯托着。
这个时候，天已经亮起来，我看见河里没有水，一群白鹅在草丛里啄食。桥下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饮料瓶。桥墩下面一块两米见方的地方胡乱挂着一个蚊帐。看见老婆婆回来，十多只流浪狗一拥而上，跳起来舔着她钉耙一样的手，围着她摇尾巴。这大概就是她的家了。
“魔法手册上说把最心里最想做的事做够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再念一句魔咒就能升级魔法。”老婆婆说，“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在河里捡瓶子，就是这种人们喝完水随手一扔的饮料瓶。”
“我大概是庸庸镇上最平庸无能的巫师了，练了一辈子魔法，只会呈现个效果图，操纵一下升降梯。”老婆婆有些自嘲地说道。
“你还能把桥变成钢琴呢。”我指了指头顶的小桥说。
“你说桥上有黄金？不要，不要。金子对巫师是没用的。”老婆婆淡定地说。
“不是说金子。”我急了。
“在我十五岁时，我遇到了我的师父，她是一个梳着发髻穿着粗布褂的老太太。当时她有一口袋金币和一本魔法手册，要我二选一，我选了魔法手册。可是学魔法太难了，虽然我和她一样的打扮，可我的魔力和她差得远了。现在我也老了，只会每天对着这些瓶子点点数，想着赶紧凑够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好啦，别打扰我了，趁着早上头脑清醒，我要开始数了。一、二、三……八十八、八十九、七十、七十一……”说着，她自顾自地点着指头，数起了桥下堆积如山的塑料瓶。她明显已经糊涂了，一百以内的数都数不清了。
桥上已经有人流经过，随着她食指的一起一落，我听见桥上传来欢快的音乐声。
我拉起她的手，指着远处的河道给她看。我说：“别总是低头数瓶子，你看看这个世界！”
河道里，一簇一簇的芦苇摇晃着毛绒绒的脑袋，唱着千古不变的石河小调，乌黑的陈年淤泥上小草正钻出脑袋。那些大大小小的垃圾堆已经被竹林覆盖了。
“这绿油油的石河，这座不但不会生锈、而且在你的指挥下能弹奏音乐的铁桥都你变出来了，这里已经成了人们最喜欢逗留的地方。善念的能量超越一切魔法。”我说。
这次，我的话她听得很真切，她咧着嘴笑了，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