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之一百零七：舛互（四）

舛互[chuǎnhù]，是一种修辞手法，对事物既全部肯定,又部分否定；或者既全部否定,又部分肯定。看似悖于事理,实则符合常情的修辞方式。舛，义违背。舛互就是互相违背，互相矛盾的意思。这是一种经常用到，但是却很少称其名的修辞手法。

（25）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快,水盆里扎猛子,也没个深浅。(杨朔《三千里江山》)【“什么都好”理应包括讲话得体。但是作者在全部肯定的前提下又部分否定,指出了人物说话没深浅的缺点,并以歇后语的形式来表达,既表现了对人物的整体好感,又突出了其性格缺点,语言风趣委婉,易于接受。】

（26）所有的山全没在云底下,只有几处高峰露顶,作露绿色,暗到几乎黑,那自然可以想象作海上的小岛。(叶圣陶《黄山三天》)【句中的舛互语通过整体否定和部分肯定的形式,强调和突出了茫茫云海中那几处微露的山峰,给人带来诗的意境。“舛”即错,“互”是相互,相互矛盾岂不荒谬悖理?有人称之为语言病态,其实是一种误解。作为一种语言现象,舛互已在社会生活中广泛应用,并被人们接受,成为社会约定俗成的语言凝固形式,它不仅不会产生歧疑,而且能以它新颖独特的形式获得良好的表达效果。】

（27）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杜甫《石壕吏》)【室中不仅有“乳下孙”,还有祖母和无衣遮体的儿媳,怎么会说“更无人”呢?原来所谓“更无人”是实指没有壮年男子,诗人故意运用看似矛盾的舛互语给读者造成疑问,前后呼应。强调了三个“男儿”赴“河阳役”的死伤遭遇,描述了战乱留下的惨景:男人都被抓光了,剩下妇孺老幼也未能幸免。官吏的横暴和腐败造成的安史之乱带给人民的灾难和痛苦在此得到了充分的揭露。】

（28）门外,右边是羊圈,里边卧着四百只羊;前边是果园,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点葱,还有一堆没有窖好的蔓菁。(汪曾祺《羊舍一夕·四个孩子和一个夜晚》)【果园里残留的星星点点的物品描绘出战后农村的破败景象。舛互语在这里通过“一点葱”和“一堆没有窖好的蔓菁”的突出和强调,达到了渲染气氛、描写景物的作用。】

（29）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只有老王太太跟她俩小子没有挑到好牲口,牵了一匹热毛子马。这号马,十冬腊月天,一身毛退得一干二净,冷得直哆嗦,出不去门。(周立波《暴风骤雨·分马》)【“三百来户都欢天喜地”是全部肯定,“只有老王太太跟她俩小子没有挑到好牲口”是部分否定,两句构成的舛互语,揭示了老王太太未分得好马的不满心情。其中全部肯定是铺垫和衬托,部分否定在它的衬托下,显得突出而鲜明。舛互的修辞作用由此可见一斑。】

（30）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说话的对象。人是群体生存的动物,离开群体,谈何生存!(田天《白头吟》)【“什么都不缺”指物质上的需求,“缺说话的人”指精神上的需要。“什么”包罗万象,覆盖面较大,用宽泛的语意做抽象肯定,突出了“缺少”的对象,显露了人物对友谊友情、人际间心灵沟通的强烈渴望。】

（31）他们很浪费,但不浪费时间。他们什么都追逐,就是不追逐东方人的悠闲。美国人不能想象可以让人在湖边以一个小板凳,一根钓鱼竿,消磨一个安静的下午。【开头两句是转折复句,说明了西方人浪费、追逐却珍惜时间的生活态度,三、四两句用舛互手法赞扬了他们珍惜时间的价值观念,与东方人的悠闲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其中的优劣是非,深深地激起了人们的思索。】

（32）望微走到电车站的地方,等了一会儿才跳上一辆往外滩去的车。铁的轮轧出的大声,在这安静而寥廓的空间,更显得震耳。而且似乎摇摆得也更厉害了。他没有计较这些,他忽略了一切,只注目的向着那雾浓的地方望去,在那白的雾中,是仍然不断的显着那花似的一个妩媚玲珑的脸儿。(丁玲《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二〉》)【弥漫的浓雾,遮住了人们的视线,也遮住了渴望和等待的人儿。句中的舛互生动地描写出男主人公与钟爱的女子相会时迫切专注的神态,表现出他热烈、焦急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