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画中十年
有人说,如果可以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活得不那么焦虑。
也有人说,一生命数已定,谁也改变不了。
五年前,我来到北京。这座城市很大,大到可以让身处其中的大多数人都显得无足轻重。
但它又饱含能量,让每个无足轻重的人在其中摸爬滚打后,总会渐渐得也被附着上些微弱能量。
初来时,我常在路口交叉处徘徊,分不清要去的地方在哪个方向。也常计算不清站与站之间的距离,不知道哪段路在哪个时段堵车最严重,因此和朋友约会常常迟到。
那段日子,还不那么宅,莽莽撞撞地从城市最西奔到最东,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只去一个地方。路上人来人往,和许多人相遇,又和许多人擦肩而过。
那时,常会觉得自己活得轻忽缥缈。一堆人挤在狭窄的地铁公车里,你推我搡,过分的拥挤生发出强烈的想要远离的愿望。
于是,在这座城市的目光可及之处,大多数人都是独自的、安静的、沉默的。
时间久了,便活得越来越懒惰。大概因为它足够包容,甚或只是冷漠,反而让身处这个城市的人多了份坦然,以各自最舒服的姿态存活。并不过分要求他人接纳,也不过分苛责自身完美。
说来奇怪,在这里,总会遇到一些人,听到一段奇妙的故事,这大概也是这座城市众多可爱面的其中一面。
三年前,在这座城市,我遇到了竹子。
那是一个暴雨滂沱的下午,在雨点还很微弱的时候,我刚好搭上一班回程的公交车。
刚上车,雨点就大起来,成片成片地砸在车窗上,司机赶忙从驾驶座上站起来指挥乘客关上车窗。
还记得,那天风大得可怕,公交站旁一波一波还不够健壮的小树顺着风吹过的方向极不情愿地弯下消瘦的身体。
虽然根还倔强地踩在土里,但整个身子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我真心疼它们当时的模样,要知道,这种姿势维持久了今后是要落下残疾的。样子也会因饱经沧桑而扭曲难看,那时准逃不了被砍伐的命运。
我正对着车窗外发呆,就听车里的喇叭呲啦呲啦地尖嚎了两声。
这两声虽然刺耳,倒很管用。车内哄哄闹闹的声音一下子就被吓住了,只剩下车外胆势颇大的风声和雨声。
“我们要在这站多停留一会再出发,赶时间的人可以在这站刷卡下车。”
话音刚落,车里又叽叽喳喳起来。很快,一些人拖着步子,晃晃悠悠地下了车,一些人开始打起了电话,还有一些人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哎,唔,嘶,呀... ...”个不停。
我身旁座位上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先是看看表,再拿出手机,按下一个号码,可对方似乎一直占线。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揪起衣领前后晃动了几下。可那股热劲好像长在他身上,怎么也赶不出去。他皱了皱眉,憋火又无奈地喘了口粗气。
再看看表,瞟了一眼外面的雨势,似乎在心里狠命挣扎了一番。
他又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依旧无人接听。他有些失落,将手机塞进裤兜,直了直腰,系好领带,再弯下身提卷黑色的西装裤管。
卷到膝盖处时,他伸直双脚用力向前蹬了蹬。发现卷得很牢靠,就脱下身上的西装,一手将它盖在自己的头上,一手抱着公文包顺着下车的人流淹没在大雨中。
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外面的雨势也越来越大。天开始由鹅黄色晕成褐红色,我擦了擦车窗上的雾气,向外望了望,发现积留在路面上的雨水已经漫过了对面一辆轿车的半个车轮。
看看表,17:00。
就在这时,一个人穿紫色小花短裙的女孩坐在了我旁边那个刚空出来的位置上。等我抬起头来看她时,发现她正盯着我。
可能看出我有些惊讶,便问道:“这里有人吗?”
我赶忙回答:“哦,没有。”就低头去看手机。她自顾自地说道:“看来这车一时半会开不了了。”
我没作声,手还在不停地对着手机屏幕划上划下。
她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说:“诶,我看你不像是着急要下车的。这车又一时不开,不如我们来聊天?”她话音不急不慢,像和朋友聊天一般,既不拘谨,又不生涩。
我再次转头看她,一头齐眉的利落黑发,眼睛并不算大,眼瞳很黑,因此眼睛看起来格外有神。鼻梁不算挺,但也生得十分精致。
我借着一层微淡的被笼在车窗上的雾过滤过的路灯灯光,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在记忆里搜索这张脸的存在痕迹。
当我刚确认我应该不认识、也没见过她时,她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
我才缓过神来,说:“我们不认识吧?”
她很笃定地点点头说:“绝对不认识。”
这时,我正好注意到她脚边放着一个绿色的画板夹,就问她:“你画画?”
她笑了笑,似乎料到我会这么问,便说:“你想看?不如,我先讲个故事给你,你猜猜是不是真的。如果你猜对了,我就给你看。”
见她越发热络,我对她也越来越警惕起来。
“是你讲的,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她听我这么认真答她,便更加来了兴致:“闲在这里这么无聊,还不如听个故事呢,如果你猜对了呢。”
虽然对她的行为感到奇怪,但也的确让我有些好奇。
她看起来年龄并不大,18岁、19岁的模样,但眼神中总透着一副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我没讲话,她顺了顺自己的刘海,清了清嗓子便自顾自地讲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