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推定（四）

全世界法院的大楼都是高大、庄严而肃穆的，今天尤其，配着灰蒙蒙的天，使这栋法院大楼愈发显得深沉。

我沿着宽阔的石阶大踏步地走向法庭，庭审即将开始。顺着观众席我望到小美，她也正回头望着门外，见到我立即举手摇摆示意，我冲她点点头，径直穿过通道，坐到我的位子，助理早到了，资料整齐摆放在小方桌上。

强在被告席，两名法警位于两旁。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他，昨日想会不会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今日一看，除了是一位壮汉，倒模糊了小时候的印象。

稍等片刻，法官进来宣布开始。

“法官大人，法医在本案中，已经明确，胸部先中枪，头部后中枪，胸部三枪均在要害部位，也就是说被害人范凯中极大可能性是当即死亡。”

“反对。”检方律师马上说，“法医说不确定中枪以后是否马上死亡。”

“反对有效。”法官同意。

“中了这么严重的枪伤，以我们个人的常识判断，被害人有极大可能性是当场死亡。”我辩解，希望法官能在心里认同，法医的严谨让他们不能做出决定性的定论，但我想勾起法官与观众的想象力。

我并不关心这个案件的起因，为什么三个晚上在一起泡吧的年轻人，事后还要聚在一起发生争执，以致闹出人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强的供述又是不是真的，我完全没有好奇心。

我只知道我要打赢这场官司，历史上有黑社会为了把新成员拖到更深层次的犯罪，会由一人先开枪之后，被命令补上致命的另一枪。像强开枪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我不得而知，但如果如他所述，被害人在他开枪之前已经死亡的话，那他是不必承担这么重惩罚的。

今天的观众席坐满了人，许多法学院的学生也来了，未来的律师想知道案例要如何辩护的话，必须要时常到法庭观摩学习，而这也是我以前经常做的。

小美目不转睛的盯着强，恨不得把他望到自己身边，然后紧紧去靠住。她目光里有强烈的渴望与爱恋，闪着晶莹的亮光，嘴角却因为紧张抿成一条线。

强高大的身材略微单薄了点，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胡子从他硬硬的脸上穿出来，稀稀落落布在下巴四周，虽然憔悴，但目光迸射出精悍的光芒，不像被审判者，好像只是个旁观的人。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不喜欢小美多情的目光，也不喜欢强硬汉的模样，这俩个人在这里，法庭就像某部正在放映的电影，而主人公正遭遇着人生的重大事件，那些观众就是在看电影的人，聚精会神等着男女主人公的结局。

我对法官指出，判强“谋杀”将是极不合理的，如果被害人当时已死，强便只是猥亵尸体，顶多服刑几个月，甚至不用服刑，缴纳罚金就可；被判谋杀，可能会判死刑，而万一错判，人死不能复生，一条鲜活的生命将无可挽回。

根据无罪推定，也就是现行法律下，在没有充分证据，不能确认被告犯罪的情况下，将会被认为无罪。无罪推定的好处就是在证据不足时，有可能放过坏人，但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辩论完毕，法官宣布休庭，我们需要等待宣判结果。

小美扯着我的袖子走到庭外，平视着我说：“你的辩论很精彩。”我撇撇嘴，不置可否，说心里话，如果不是为了小美，我也会接这个案子，作为一名律师，最希望的就是上诉推翻上轮法官的审判结果，这是个人能力的体现。

只是我希望小美不止看到我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