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尽头
何尔
“何尔,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啊!”
“秋姨的手艺就是好。”
一个稚嫩的少女坐在镜子前,用手拨动着自己的新发型,利落的短发,额前散着几缕刘海,满屏洋溢着青涩,笑得合不拢嘴。
秋姨是个卷着头发的中年妇女,化着大浓妆,却不失风情,嘴里嚼着口香糖,时不时吹个泡泡。
少女身躯清瘦,脸上有些婴儿肥,何尔雪从椅子上起来,她往桌子上放了十块钱,一抬下巴,似是在等待着眼前这个女人的夸赞。
理发店外面有来来往往的人流,这一路段在塘桉这座小城里,可是个好地方。
秋姨抱着胸站在一边,没有要收的意思,也没有不收的动作,只是盯着何尔雪看,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笑着说:“哟!还客气上了。”
少年时期的我们意气风发,现在满心都是承诺,都是海誓山盟。
一米六八的何尔雪个子与穿着高跟鞋的秋姨差不多。她拍拍胸脯,如同一个小大人,揪起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白色外套,跑出了理发店,留下了滞涩的嗓音:“这不是客气,秋姨,我上个月已经成年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赖账怎么行。”
在白蓝色背影消失的同时,秋姨收去了笑容,捡起桌子上的十块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转身吹了个泡泡,关上了理发店的门。
何尔雪生在这座小城,长在这座小城,她有一对疼爱他的父母,和一个小自己一个月的义弟。
周围和他熟络的亲戚朋友,都习惯性叫她“何尔”,那是她父母一开始为她定的名字。
后来上户口时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意外,多了“雪”字,才有了“何尔雪”这个名字。
这是2010年的夏天6月21日,也是两个少年一生的噩梦。
巷子里有自行车穿过的声音,穿过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何尔雪蹦得老高,因为她要去向一个人说“我喜欢你”。
或许是朦胧青春里无端生出的爱意,或许是经年相伴习惯性的依赖。
到达最终的目的地,也就是何尔雪自己的家,今天是她义弟白梅南的生日,是他们两个全部迈入成年世界的第一天。
何尔雪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推开家里的大门,他们家穷,连生日都只能凑合着过。
“爸,妈。”何尔雪进屋就喊,却没人理他,听到卧室有动静,就要过去,喊着:“阿南。”
话音一落,何尔雪就发现了不对劲,卧室的门缝里再往出渗着一种鲜红色的液体。
脑袋一下子就空白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推上何尔雪一下,她应该已经倒在地上了。
嗡嗡嗡——才不过十八岁的何尔雪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害怕,然后想到那个里面的人。
颤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心一横,就要冲进去。
最后一秒,里面发出了“啊”的惨叫。
是阿南!是阿南!何尔雪的心跳得突突响,愣住之后她打开了那扇门。
触目惊心,那满地的鲜血横在她的心头,顺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就坐在了地上,为什么会这样?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浑身鲜血一动不动,那预示着他们生命的终结。
“爸——妈——”何尔雪发出了惨叫,心好痛,痛到不能呼吸。
在两具尸体的身后,是一个少年被困在黑衣男子的怀里,想要嘶吼却被堵上了嘴。
少年满脸泪痕,脖子上青筋暴起,手臂挣扎着想将黑衣男子摔倒,可他太小了,力气也小,怎么掰都掰不动,只能任由那个手中握着刀的男子恶狠狠地看向何尔雪。
不!
何尔雪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刷一下站起来,眼里有泪,眼尾泛红。
就是眼前这个人杀了她的父母,挟持着她的弟弟,叫了她三年“姐”的人。
这间卧室是何尔雪和白梅南的房间,两个人挤在那狭小的上下铺上,每天一起醒来一起睡去,持续了三年之久。
她真心疼爱这个弟弟,虽然他们家穷,但是她有一对爱她的父母,可白梅南什么也没有,如果不是被她父母捡到,恐怕早就横尸街头了。
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受,是谁心里都清楚的事,她每天都会去逗白梅南开心,如今已不会再唯唯诺诺,不敢说话了。
“何时仗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这是当年初三暑假何尔雪翻遍古诗词,为白梅南找的名字。
至于为什么姓白,只能解释为白梅南本身就很“白”,皮肤白皙,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
何尔雪抓起桌子上的笔,跨过地上的尸体,一下子就戳进了男子的身体里。
血喷了出来,虽然只有一点,可何尔雪内心害怕极了,但她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镇定,她还要救阿南,哪怕以后相依为命。
黑衣男子很壮实,高了何尔雪不止一个头,捏在他怀里的白梅南根本就手无缚鸡之力。
他将白梅南扔到一旁,握着刀砍下何尔雪,嘴里嚷嚷着:“给老子去死。”
何尔雪躲开第一刀,想跑到白梅南那边去,却怎么也逃不开,喊道:“阿南,你快走。”
“啊——”刀捅上了何尔雪的胳膊,擦着里面的骨头而过。
“啪嗒”一声,笔落到了地上。
白梅南因长时间被拧着脖子导致满脸通红,十分狼狈,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也想跑啊!可又能怎么办呢!
“姐,姐,走,走啊!”
“你放开。”何尔雪被捏住了脖子,只来得及喊这么一句。
天地眩晕,她也要去了吗?
十年
十年后,凉山市。
华灯初上,霓虹灯下高楼林立。晚上十点之后的市中心,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米良酒吧内,五彩的灯光四射,有人在这里放松,有人来此消愁,喧闹的歌声打破白日里似江水一般的平静。
一个身着皮衣的男子醉汹汹跑到吧台,一边嘴里嚷嚷着,一边坐下。
何尔雪虽然在酒吧工作,但很久没闻到过这么重的酒味了,她穿着酒吧人员常穿的白衬衫,黑马甲,还是当年那一头短发,乌黑亮丽。
皮肤光滑,整个人还是如十年前般清瘦稚嫩,甚至样貌都没有太大变化,完全不像一个接近三十岁的人,活像大学里跑出来兼职的少年人,即便嘴上涂着口红,也像个小大人。
醉酒男子手底下一敲,何尔雪问:“先生,要点酒吗?”
“给我来一杯长岛冰茶。”
何尔雪看着神志不清的男子,无奈只能调一杯,她拿出老冰加到酒杯里,再加上各种酒,神情自若,若是多看几眼,定会觉得与酒吧格格不入。
男子在时间的催动下,稍稍清醒了一些,勉强能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他调酒的调酒师,突然笑了起来。
最后再插上柠檬,一杯长岛冰茶就好了,何尔雪将酒推给了眼前这个满面笑容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人:“先生,您的酒。”
男子趁着何尔雪推酒的时间,趁机将那一只玉手拉住:“我不要酒,要你。”
何尔雪内心一个咯噔,大脑里闪过“油腻男”三个字,想要直接收回来,却没想到这个醉酒的男子力气很大,抽了几次都没能如愿,只能张嘴低声喝道:“先生,请您自重。”
尽管如此,男子也并无松手的意思,只是继续说道:“自什么重,长成这样到酒吧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何尔雪想翻个白眼,往周围瞧了一眼,幸亏没人注意到,心里气愤,还被这句话给恶心到了,果然酒吧不是个好待的地方,才来两个月,这都第三次了,没完没了的。
她真的不理解,也不再挣扎,只是低声道:“先生,我最后说一次,请你自重。”
“小美人,别这么冷淡嘛!”
“咚”一声,男子嗷嗷直叫,差点跳起来直直摔在地上。
何尔雪甩了甩自己的胳膊,刚才她拿另一只手握紧拳头,重重砸上去,只一下就弹开了,还是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方便一些。
男子恼羞成怒,大声喊道:“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老子有的是钱。”说着还拿出两沓现金扔在了桌子上。
这一回,何尔雪认认真真翻了个白眼,两万块钱就想买她,现在干这个价钱这么低吗?
她实在是不想跟这种人浪费唇舌,转身就要换个地方工作去。
岂料到,男子见没能唬住何尔雪,甚至自己大声一喝,都没人往这边看,更加气恼。
“啪——”
方才何尔雪精心制作的长岛冰茶就这样成了碎渣,酒洒了一地,除了引回何尔雪的目光,并没有其他作用。
侧过身子的何尔雪有些无语,像酒吧这种地方,那每天是什么样的事都可能发生,才不过两个月,她就已经习惯了,反观这个人,举止行为是浪荡,却不像个长混迹酒吧的人。
“你他妈给老子站住,回来再调一杯。”
何尔雪站在大约三米开的地方,用余光就能瞥见男子,也懒得动,冷冷道:“先生,我有权拒绝客人的无理要求,如果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只能让人请你出去了。”
酒吧是个能磨人性子的地方,何尔雪本人那是深受体会。
男子用双手拍桌子,分明就是一个醉酒的汉子,三两步跨到何尔雪这边来,歪牙咧嘴,嘴里面全是酒气:“无理取闹,老子让你调杯酒,就是无理取闹了,还没让你跳舞呢!”
何尔雪的内心说:不要和一个酒疯子计较。
但是跳舞这件事,也让她很佩服男人的脑洞,霎时间有了几分趣味,转过身微笑着说:“跳舞我是不会,要不你再挑杯酒。”
何尔雪笑起来的时候有种自带的魅力,可能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弯弯的嘴角,眼睛变低,就连眉梢都像是在勾人。
少年意气风发,用十年的时间,抹去了曾经的影子,留下青春最后的气息。
男子打了个嗝,都不知道喝多少杯了,生活中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一个人跑到酒吧里撒气。
“这还差不多,不过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跟我这件事?”
何尔雪皱眉,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搞得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外表了,到底哪里像啊?
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酒精能麻痹人的大脑,导致神经错乱。
尽管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扯,但也是一句能说得通的话。
“不考虑,你该醒醒酒了。”
何尔雪这人要不啥都不干,一旦干起事了,那是毫不犹疑,或者是因为年纪大了,就喜欢这样的场面。
抡起柜子里的半杯酒,就浇到了男子的脸上。
男子怎么也没想到,会被这样搞一下,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像冲过挡着的柜台,嘴里还不忘骂着:“你他妈,就一个卖酒的,还搁这儿给老子拽,老子要直接把你给办了。”
何尔雪往后躲了一下,被她洒完的空酒瓶还停留在桌子上,下一秒就不出所料地碎了。
正当何尔雪以为今天势必要打一架才能结束的时候,酒吧中心传来一阵喧闹,音乐戛然而止。
何尔雪一个不控制,酒倒在了柜子上,他高了,这是大脑里蹦的第一句话,然后是他瘦了,终于找到了之类的话来。
白梅南,十年了,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天都有一把砍刀悬在她的头顶,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管过程多么艰辛,总让她找到了那个结尾。
白花
白梅南站在茶几上,两根手指夹着烟,猛吸一口,白色的雾从嘴里吐出,然后用手指掐灭烟头扔到茶几上的烟灰缸内,另一只手里还握着啤酒瓶,顺势就换了过来。
啪!
一声脆响,站在白梅南面前低着头的男子脑袋就开了花。
啤酒瓶碎了一地,站在旁边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引来周围人的围观,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阻止。
昏暗杂乱的灯光下,何尔雪看到有人报了警,心下一紧,又在白梅南握着已经破碎的啤酒瓶抵上男子胸口时松下来。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白梅南了,当年他们分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2010年的夏天,何尔雪被捏住脖子后,白梅南冲过来用地上的笔再一次刺入黑衣男子的胳膊,因此她才得以存活,却导致黑衣男子暴怒,何尔雪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晕在地,隐约间看到白梅南被带走,可她无能为力,等再醒来时,已是晚间。
她流浪在塘桉的街头,无处安身,穿过大街小巷,直到暴雨来临,也没能将白梅南找回来,就那样在雨中哭了一夜。
第二天蹲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她想报警,可是高烧不退,身体几近油尽灯枯,根本没有走两步的力气。
直到被有心人送进医院,她才报了警,警方说会找出凶手,也会找到她弟弟,可是十年过去了,真凶没有落网,如果不是她今天待在这酒吧中,就连白梅南也要永远错过了。
此等场面,给何尔雪找麻烦的醉酒男子可是没见过,灰溜溜跑了。
何尔雪在杂乱的人群中穿梭,走近白梅南的身边,但其实还有五六米的距离,她这才看清,那一堆人都对白梅南恭恭敬敬。
她真的很想冲上去问白梅南,这十年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找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然而理智让她停下脚步,还是那张熟悉的眉眼,只是少年意气不再,余下突兀的骨骼,满脸的沧桑。
酒吧的歌声依旧响着,白梅南抵着男子的胸口,白色的衬衫渗出血,从胸前绽放出一朵花。
“还跑吗?”白梅南冷冰冰开口,这三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与十年前相比,恐怕除了同样一张脸,完全可以说是判若两人了。
“不……不敢……南……南哥放了我,”男子两手握拳,身上早就汗流浃背,身躯抖动,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南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我给您做牛做马,我……”
“哦?”白梅南穿着宽敞的黑色大衣,瘦弱的身躯硬生生撑起了这件衣服,他将啤酒瓶从胸口上挪开,顺手扔在了地上,头一歪就说,“可是……我好像不缺,给我做牛做马的人。”
听此言,男子彻底慌了,瞬间腿就软了,不自主跪在地上,带着祈求的哭腔:“不不,南哥,我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求您饶我这一回,我绝对不敢了。”
说着,白梅南从茶几上跳下去,伸了个懒腰,一转身就看到了何尔雪,身体明显一震,随后立即将背影对了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沉默须臾后说:“这样吧!我今天心情还不错,可以给你个机会。”
“谢谢南哥,谢谢南哥。”男子再一次趴在地上。
旁边围了一圈的人有几个心下疑惑,也只敢低着头想,从头到尾就没敢抬一下。
他看到我了,他认出我了,何尔雪心想。紧紧握着拳头,鼻尖都在颤抖,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头发里已经出了汗,可她这腿就是怎么也迈不动,心太痛了。
如果这世间没有罪恶,就不会有人分离十年不得见,也不会物是人非,成了山长水阔。
白梅南从酒吧离开,何尔雪只加了件外套就跟上去了,喧闹的酒吧内还有无数人在讨论刚才的事件,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面说。
凉山市晚间的街头灯红酒绿,不似塘桉那般有烟火味。额前的碎发吹得何尔雪有些不自在,一次又一次遮挡住眼睛,但她还要跟上白梅南,如果错过了这次,可能就是永远了。不知为何,她觉着白梅南好似不想见她,从一开始看见她的时候,就开始躲避她的视线。或者说,今天没有她,想来刚才的事根本不会就那样轻松解决。
曾经的白梅南,稚嫩青涩,而如今的他,阴戾乖张。
走在热闹的街头,白梅南带着几个人穿过马路。何尔雪跟在后面,眼看红绿灯就要过去了,一旦跟不上,就前功尽弃,无论如何,她今天也要问清楚。
一辆奔驰自眼前疾驰而过。
“不要命啦!”
“现在这些人呐!”
“……”
柔和的晚风里有无数声音,何尔雪哪里顾得上这些,等她过去的时候,果然人已经不见了。
站在红绿灯下,耳后的鬓发划过脸颊,她在这晚风中吹着,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远处仿佛有黑色的影子过去,是他吗?何尔雪不顾人群,毅然冲了过去。
“哎,你这人走路不看路啊!”
人呢?是错觉吗?何尔雪靠在路灯下的柱子上,身体已经疲累到极致,原来心痛至此,是这样的感觉,泪水划上脸颊,是哪里的风在哭泣。
“问你话呢,不说话是哑巴啊!”
“滚。”
谁?是谁?
何尔雪抹去眼泪,是白梅南,他回来了,此刻就站在她眼前,分明的棱角,适中的轮廓和曲线。她捂住嘴角,宽松的外套沾染了泪滴,刘海与泪混杂在一起,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在黄白色的灯光下异常突兀。
“姐。”
白梅南穿着黑色的西装,领口开着,离得远还好,那些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身上看不分明。
如今离近了看,更为憔悴,原先站在女孩子堆里都无比白皙的皮肤,此刻略显暗黄,黑眼圈一看就是熬了好几年的结果。
何尔雪伸出手,摸向白梅南的胳膊,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摸到骨头,顺着肩膀上去,肩胛骨比十年前更加锋利。
“阿南。”
川流不息的街头,车辆呼啸而过,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久久不曾离去。
何尔雪将白梅南带回了家,一刻也没松开胳膊,就怕一瞬间,人便没了,至少也让她知道,要到哪里去找,而不是流浪在大街小巷,连个方向也没有。
归去
咔嚓!
何尔雪用钥匙打开房门,领着白梅南进去。这间房位于凉山市郊区,平时都是何尔雪一个人住着,也是这几年奋斗攒下来的积蓄。
整个风格偏向灰调,墙纸上面有褶皱,与地板的灰色纹理相结合,正中的一大片空墙上,画了一朵处于半凋零状态的白花,注视着的时候,还能依稀看到她主人的身影。
何尔雪放下手中的钥匙,换上拖鞋:“快进来。”
白梅南从房间进去,有些手足无措,尽管何尔雪一直笑脸相对,几番落泪,可这依旧改变不了他的拘谨。
很多事情是没有过去这一说的,一旦发生,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座城市中每一个人都在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走着,除过一开始就赢在起跑线上的那一群人,有人一飞冲天,有人碌碌无为,而所有人追求的,也不过“活着”两个字,尽管那般艰难与困苦。
何尔雪打开茶吧机,房间内响起滚烫热水的声音。
“阿南,你瘦了不少,以后要多补补知道不!”何尔雪拿出玻璃杯,将热水倒入其中,端到茶几上,放在白梅南面前。所有的心酸都堵在胸口说不出去,或许就这样说说话也挺好。
“姐,我……”白梅南注视着那杯热水。
何尔雪注视着白梅南,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那年盛夏正旺,烟火待放,彼时风吹鬓发,少年还是阳光下独一无二的白花。
“阿南,当年……谢谢你,能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了,如果你不愿说这些年的事,就不要说了,我们难得相逢,不必陷进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里,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十年不见人影,你知道这些年我找你找得有多累么!”
“姐,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我也没办法,”白梅南交叠着几根手指,“姐,我们以后一定会常常见面的,对吧?”
何尔雪点点头,无论过去多久,她的弟弟都是她喜欢的样子。
何尔雪亲自下厨,做了个生日蛋糕,上面用奶油挤出白梅南年少时的样子。
白梅南坐在饭桌上,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出:“姐,你这是……”
除了六寸大的生日蛋糕,何尔雪还做了几道小菜,都是白梅南喜欢的,她这些年独自一个人生活,其他的不怎么样,厨艺可是蹭蹭往上长。
“怎么了?不喜欢?”
“没,没有。”
何尔雪放下最后一道菜,从茶几上的抽屉里翻出蜡烛,将那一袋七八个都插了上去,笑着说:“家里就这几根蜡,凑合凑合吧!”
白梅南欲言又止。
“怎么?是我做的不好看,还是嫌弃蜡烛少了?”何尔雪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本来十年前那天应该给你过生日的,结果没过成,今天啊,重新补上,你也是不乐意,我可就不高兴了。”
白梅南一愣,两只手放到餐桌上,眼尾闪躲,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白色衬衫下似有若无的锁骨,喉结一动。
“姐姐做什么都好。”
“这才对嘛!”何尔雪点开打火机,将蜡烛一一点亮,满意地笑了笑,嘴唇由内向外展开。她这十年的变化比白梅南少多了,就连脸上也难见苍老的影子,虽然在酒吧是还能看到十年的风霜与岁月,但此刻荡然无存。
白梅南眼皮一上一下。
“快吹吧!好好许个愿,虽然这个生日迟到了十年,但我可一直惦记着。”何尔雪点完最后一根蜡烛,将打火机装进口袋,两只胳膊撑在餐桌上,对着白梅南说。
一道一道燃起的火焰多么像血色的光芒。
白梅南点点头,将蜡烛全部吹灭,刚好对上何尔雪又温柔又阳光的笑容,心里一个“咯噔”,轻轻闭上眼睛。
还是那么好看,我真的喜欢你。何尔雪心道:许了什么愿呢?
蜡烛上的烟味慢慢散去,最后一道化作虚无。白梅南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亮了几个度。
“许了什么?这么开心。”何尔雪拿出餐桌上的塑料小刀,拿起一个小蝶,切了一块放到自己面前。
“姐,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好吧,我不问了。”何尔雪撇头嘟了个嘴,指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块,“这是我的,那些都是你的,今天可得好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别的人想吃可都吃不上。”
“好,我一定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剩。”
“还有这些菜啊!都是给你做的。”
“好。”
夜晚的窗户开着,月光打进来从地面铺过墙面。
白梅南今天可是吃得饱饱的,怕是这十年从来没比今天更饱过了。
第二天,何尔雪带着白梅南去了游乐场,声称是十年前没能完成的心愿。
“姐,我多大了。”白梅南穿着休闲的衣服,昨天早早休息,今天看上去精神了不少,逐渐找到了年少的身影。
何尔雪右手拿着刚刚买好的票,往左手一拍,然后递到白梅南手中:“你再大,我也是你姐。”
白梅南不情不愿接过这张海盗船的票:“好吧!姐。”
“这还差不多。”
“姐,你就不怕我被吓死吗?”
如果这话放到以前,何尔雪一定深信不疑,但昨天晚上她也不瞎,假设海盗船能吓死白梅南,那这世上因为恐高而摔死的人恐怕难以统计了。
何尔雪盯着白梅南上下注视。
白梅南坐到海盗船上,怎么说,还是挺紧张的,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较为极限的运动。
何尔雪站在人群中,她看得见白梅南,而此刻那个飞在天上的人注意不到她。
还能再见到你,真好,虽然,只有这一天。
何尔雪从包中拿出一个棒球帽戴上,离开了人群。
大约八分钟后顺利返回,棒球帽已经没了踪影,人已经重新挤进茫茫人海中去了。
两分钟后,白梅南从海盗船上下来,还处于朦胧的状态,脑袋晕晕沉沉。
远处,一道火光自地面而上。
阳光
“啊——着火了,快跑啊!”“快走快走!”“别挤啊!”“你这人走路不看路啊!”“做人要讲道理的,好不啦!”“哎呀让开,孩子,有孩子呢!”
弥漫着的大火慢慢冲上天去,半边天都被染上了红色,烟味散开,呛得人只能捂住口鼻跑。
“请大家有序撤离!”“请诸位游客不要惊慌,火势已经被控制。”“请诸位游客配合,携带好自己的私人物品,注意不要发生踩踏事件,请各位家长领好自己的孩子,以防丢失,按照工作人员指引,有序离开。”
何尔雪拉着白梅南,一只手用袖子捂着鼻子,另一只手紧紧拽着白梅南的胳膊,这是十年以后,他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
白梅南要高些,为了将人护住,就只能低下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姐,小心点。”
警笛声响彻在游乐场,所幸只是那一片火大,而且地况偏僻,没伤着人,只是游乐设施有所损坏,119来得及时,很快就灭了火,喧杂的人群很快散去,好好的热闹就这样人去楼空。
出了游乐场,走了一小段路,总算是能闻着新鲜空气了。
何尔雪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长椅,脚都要走不动了,拉着白梅南就过去,这里已经十分安全,高大的树荫下,一股风吹过凉嗖嗖的。
白梅南去买水了,马路上穿梭着各种各样的车辆,车道两旁有人步履匆忙,有人停下来拍照。
如果时光能永远这样静好,那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手机里传来震动,何尔雪利落地拿出来,看到陌生的来信人,四下一瞥,人还没回来。
手指停在屏幕上,三秒后点了进去。
打开一看,后两个手指止不住一颤,呼吸从平稳到抖动,再到恢复,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收去手机,看向右边的街道,一对情侣挽着手臂,说说笑笑,旁边还有个大商场,几乎都是些卖东西的,没有任何吃食。
这是刚才白梅南离开的方向。
何尔雪就望着那个方向,过了许久,才看到一道匆忙的人影,然后收回目光,调整调整面部表情,安安静静坐着。
干净的大男孩站在树荫下,为长大的女孩揭开瓶盖,递到手中,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姐,给。”
“谢谢,人还是挺麻利的。”
白梅南揭开自己的瓶盖,在这不到一天的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段独属于少年的时光。
猛喝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口,酣畅淋漓。
“也不知道谁放的火,本来今天可以好好陪姐玩的。”白梅南长舒一口气,盖上瓶盖。
“什么叫陪玩我,我是大人了,该玩的人是你才对。”何尔雪一挑眉,低着头淡淡开口,又是一口水入肚,慢慢盖上瓶盖,微笑着看向白梅南。
原来那耳边的鬓发已经这么长了。
“我也是大人了。”
“可你没我大啊!”
“就一个月。”
“一个月也不行。”
“姐。”
何尔雪站起身,讲没喝完的水瓶装进了包里,她今天穿着蓝色的裙子,上面披了一个薄薄的外套,一张脸蛋拥有极致的青春气息,说她最多是个大学生,相信也是有人信的,尤其是那一头短发。
“走,带你去个地方。”何尔雪将白梅南轻轻拽起来。
“去哪儿?”白梅南一脸懵懂,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何尔雪拍着白梅南的肩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放心吧!不坐海盗船,带你去一个……更高的地方。”
白梅南皱眉,但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两人上了一辆出租。
“师傅,去米良大厦。”
“好嘞!”
砰!白梅南的脑袋里一阵作响,仿佛一块炸弹在脑子里炸掉,所有的思维在这一刻都停止。
“你怎么了?”何尔雪用胳膊肘一推,靠在靠背上,将身上的斜挎包背好,放在自己身前。
“额……我……姐,去……米良大厦做什么?那地方我们……能干嘛啊?”白梅南支支吾吾。
何尔雪从包中拿出一张卫生纸,伸手给白梅南擦额角的汗,一边说:“今天也不热啊!你怎么这么多汗?”
白梅南眼神闪躲,右手将车窗按下去。
“可能是车里热吧!”
擦完那一点汗,何尔雪将手收了回去,坐好后说:“没事,窗开着,一会儿就凉了。”
“……”
“你到底怎么了?”
“姐,咱能不去嘛?”
何尔雪长长“嗯”了一声说:“可能不行。”
白梅南眼神对上。
何尔雪继续解释道:“昨天晚上在酒吧有人欺负我来着,刚才你不在的时候,酒吧的负责人喊我过去,可能是要和那个客人说清楚吧!”
“有人欺负你。”白梅南心口一紧,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都没事了,就可能过去问两句,毕竟客人投诉了嘛!到了地方你就自己一个人待会儿,我处理完就找你,好不好?”
“我陪你一起去吧!”
何尔雪想了想:“也行,都是小事情。”
出租中间堵了两回,凉山市晚间灯红酒绿,白间繁华如梦。
米良大厦下,何尔雪和白梅南从车上下去。这一块可是黄金地段,多少知名企业家都在这一片有产业,其中米良集团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个大厦就是它总集团的地址,凉山市大大小小的场所都被它收入囊中,同样也包括那家米良酒吧,更是这座城市中有名的地方。
何尔雪抬抬头,空旷的地方就是太阳大,握着白梅南的胳膊,能明显感觉到紧张。
如果能站在阳光下,谁又愿意去往黑暗,再多的言语,都无法掩盖已逝的伤痛,只要除不去,白花就永远开不了。
何尔雪嘴角轻轻上扬,挽着白梅南走近这栋高楼大厦。
繁华的街口,跑着数不清的名贵跑车,声音清脆悦耳。
尽头
何尔雪按下电梯。
“二十六楼?”白梅南问。
电梯的空间很狭小,但在这栋大厦中,却显得十分高档,因为它的主人站在这栋楼的顶端。
何尔雪能听到白梅南细微的呼吸声,她转过头,用一个仰视的角度,在能看到白梅南的条件下低着眼,似笑非笑,宛若含苞待放的花朵。
“对。”何尔雪肩上还背着包,长长的裙子已经过膝,宽松的外套挂在身上,生出我见犹怜之感。
白梅南紧紧握着拳头,他嘴角微动,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那是自然界中动物的先天敏感性,喉口仿佛扎着一根刺,慢慢能感觉到一股苦涩的味道。
那年白花待开,中途枯萎,凋零十年,而今含苞待放的是她最后的美丽,等待的是尽头。
何尔雪转过身去,不再看着白梅南,她怕一不留神就心软了。
后脑的短发一直到后颈,切口并不平整,反而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她垂着双手,淡淡开口:“其实我也挺没想到的,你就当……去听一个和你有关的故事,最后繁华落尽,”何尔雪顿了顿,“终散场。”
白梅南低下头,其实他一无所知。
叮!
电梯到了。
何尔雪率先走出电梯,白色的球鞋并没有发出声音,拽了一下肩上的包带,左右各看了一眼,大步流星往左边走过去。
有些事情没有办法逃避,白梅南知道,为什么当年那个杀手到最后也没伤害他?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脑海中形成的答案没有一个能让自己接受。
那年黑衣男子闯进家中,二话不说就要拉着白梅南走,被一对父母拼命阻拦,最后在几刀中惨死,鲜血染红了地板,而他被牵制住,硬生生往外拖,就在这时,何尔雪回来。
直到何尔雪被打晕,他才被黑衣男子带走,途中又被一伙人儿人截了,而那群人,就是他父亲,也就是米良集团董事长所派的。
说实话,这些年过的浑浑噩噩,懵懵懂懂,他拼命寻找何尔雪,可就是找不到,好像在无形之中有一双手蒙着他的眼睛,不停躲避着世人的眼光,把自己变成一个和以前截然相反的人,想要忘掉所有,却在最后,重新遇到了何尔雪。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说出他很喜欢这句诗了吧?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何尔雪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轻轻一敲,没有再回头去看白梅南,如果这是结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进。”里面传来声音。
何尔雪推开门进去。正中的办公桌边坐着一个身着西装大约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用在这个两鬓斑白的人身上,并不会格格不入,反而十分贴切,而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这座城市的恶魔。
“你是……”男人很疑惑,下一秒,白梅南走了进去,男人又笑到,“小南啊!怎么,你女朋友嘛!”
“爸。”白梅南道。
何尔雪没给这父子俩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了这几个字的谈话,撇去身上岁月静好的气质,拿出昨天浇人头的气场,这才是她十年后真正的样子。
“我是谁?米先生很想知道吧!还有,秋叔不会来了,今天游乐场的大火应该已经报道了吧!就是不知道里面死了人的消息有没有传到外面。”
“……这位小姐,我好像听不大懂你的意思,不过今天游乐场大火的事情我确实还没来得及知道,至于你刚才说……哦对,什么秋叔,我就更不知道了,怎么,我家小南欺负你了。”米先生没从座椅上起来,只是用最初的姿势看着。
白梅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还是太年轻了啊!悄悄看向何尔雪,是不是,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何尔雪一下子笑出声,整间办公室里都是,差点挤出几滴泪来,在几声轻咳之后,停了下来,说:“米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如果连你都不认识秋叔,那还有谁认识呢!怎么说,十年前的塘桉血案也是你一手操作的呀,怎么能把这么关键的人给忘了。哦,对了,应该是秋姨更关键,不过很可惜,她两年前癌症离世了,只剩下仅仅知情的秋叔,说起来,也是挺倒霉的。不过像你这种,能为了把自己儿子用一种极致手段弄回自己身边的人,想来,第一时间想不到也是有可能的,但第二时间总该想到吧!没有哪一个恶魔会忘记自己曾经屠杀过的人。当然,你现在看看新闻也是来得及的。”
此刻的白梅南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什么意思?他的亲生父亲杀了他的养父养母,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
米先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那张温文尔雅的表皮之下,藏了一颗已经烂透了的黑色的心。
“我就知道,当年留下你这一条命,迟早会是个祸害,我也觉着很可惜,那个理发店的……女老板,她雇的那个杀手,还是有点不专业,否则,今天的你应该已经成了一堆骨头了。”米先生阴冷的语气里露出嗜血的冲动,一双眼睛已经兴奋到极致,“所以,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查到这一切的?正好,今天我儿子也在,咱们可以好好说道说道。”
“挺简单的,回塘桉看看就知道,秋姨在我家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搬走了,如你所说,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所以我再也找不到她了,直到一个月前,我查到了他前夫,刚好,昨天在酒吧遇见了,挺巧,就是你名下的那个米良酒吧,我趁机拿走了他家钥匙,晚上亲自去了一趟,又在今天的游乐场里见了他,随便诈了几句,就诈出来了。”何尔雪说。
白梅南听得晕晕乎乎,听完又发觉不对,昨天晚上他躺在沙发上,一夜都没睡着,就是何尔雪声音再轻,也绝不可能,而且今天在游乐场,何尔雪如果去见了那个所谓的秋叔,也只可能是在他在海盗船上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来得及,时间也对不上。
难道……
米先生越过桌椅,走到何尔雪面前,他个子高,只能低头看,然后又弯下腰,和何尔雪来了个平视。
“你父母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收养我儿子,就应该让他流浪在街头。”
何尔雪苦笑一声,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毅然对上那道阴狠的目光:“你这个魔鬼,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也是头一遭了。”
米先生站直身子。
何尔雪抬头继续问:“所以我也挺好奇,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他回到你身边?”
“说句实话,只是脑子里突然有了这么个想法。”
说得真轻松啊,就是这么个突然出现的想法,断送了她父母的性命,就算这一切都与白梅南息息相关,何尔雪也不觉得她父母当年收养白梅南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只是这个理由实在是太可笑了。
下一秒,警察冲了进来,在混乱中米先生一脸不可思议。
“我一直和警方有来往,不过你现在想说的话,还是留到牢里去说吧!对了,省点力气,怕你还没说完就累着了。”何尔雪抱着胳膊,淡淡的语调最为伤人。
在这场跨越了十年的案件中,仿佛除了那些个罪魁祸首,好像每个人都很无辜。
何尔雪想到秋姨,原本经营者好好的生计,因为巨大的利益诱惑让她改变了本心,世事就是如此难料。
说起来,就是一个变态脑子里整天不知道想什么所造成的结果,何尔雪拿出包里的照片,上面是一对年轻夫妻和一双儿女,她的父母终究是回不来了。
白梅南慢慢走进,喊了一声“姐”。
是深渊还是地狱,总之是一个结束。
两小时前,何尔雪带着棒球帽离开海盗船现场,找的当时正在工作的秋叔,大约离海盗船五十米的距离,也就是昨天那个闹酒吧的人。
何尔雪从包里拿出一瓶酒,趁机直接浇了上去,拿出打火机,就想将人烧死,可秋叔因为害怕抖出了十年前事情的经过,以及背后的米先生。
几分钟后,何尔雪深思熟虑的结果就是让秋叔约了米先生,然后扔掉棒球帽以及已经被自己擦拭过的酒瓶,并若无其事回到海盗船现场。
接着,走远的秋叔放了一把火,来引起米先生的注意。打破敌人的心理防线,让他放下警惕。
何尔雪根本就没什么家门钥匙,她跟踪秋叔已经大半年了,一度以为他就是当年杀死她父母的那个人,因为不管是体型还是年龄都能对得上,只是两个月都没证据罢了,就在她准备动手的前一天,白梅南出现了,只能说,都是命啊!
捉弄,逃避,悲哀。
何尔雪对上白梅南的目光,淡淡说出两个字:“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