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派爱情与水派爱情（俗人思考录）

爱情这东西，向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是风，一种说是水。

风派的人以为爱情是一阵穿堂风，倏忽而来，倏忽而去。他们每每立在风口，衣襟猎猎作响，自觉颇有风致。风来时，他们便张臂相迎；风止时，他们便垂手而立。风派的人最喜说"感觉"二字，感觉来了，便是天雷地火；感觉没了，便成灰烬一堆。他们以为爱情是一根火柴，擦亮时照见彼此的脸，烧完了便丢进垃圾桶里。

水派的人则不然。他们以为爱情是自来水，拧开龙头便有，细水长流，日日如此。水派的人最重"过日子"三字，早上同吃豆浆油条，晚间共看八点档电视剧。他们以为爱情是一只搪瓷杯，不怕磕碰，用得愈久，里面积攒的茶垢愈厚，泡出来的茶也愈有味道。

我见过一个风派男子，他追求爱情如同孩童追气球，一个接一个地捉，又一个接一个地放。每段感情起初总是鲜艳夺目，不多时便泄了气，皱缩成一团橡胶皮。后来他年岁渐长，追不动了，便蹲在墙角，看那些年轻的身影继续他的旧把戏。

又认识一个水派妇人，她丈夫是个闷葫芦，三十年来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过三箩筐。但她熨他的衬衫，总不忘把领口袖口多熨两遍；他吃鱼，她便自然地将鱼眼睛夹到他碗里。我问她什么是爱情，她指着阳台上两盆仙人掌说："像这个，十天半月不浇水也死不了。"

风与水孰优孰劣？我看不过是各得其所罢了。少年人多爱追风，因为骨头轻；中年人渐喜静水，因为膝盖软。风太急，容易闪了舌头；水太缓，难免生了青苔。

现在的年轻人却发明了新花样，他们要的是香槟——既有风的气泡，又有水的形态。只可惜多数人既受不了气泡的呛，又耐不住酒精的烈，最后不过打几个嗝，徒留一地湿痕罢了。

说到底，爱情既不是风，也不是水，而是天气。有时狂风暴雨，有时风和日丽，谁又能一辈子只过一种天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