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德州车站偶遇故人

文/朱朱哥弟

德州站旧貌（网图）

那是1987年农历新年刚过，我由老家返回山东胜利油田。

从石家庄乘火车到德州转车，然后搭乘德州到淄博（那时叫张店）的火车，再乘坐淄博到东营班车，中途路过牛庄镇，牛庄镇是胜利油田地调处所在地，也是我这趟旅程的目的地。

火车抵达德州车站已是晚上08时，气温低垂，夜色浓重。

下了火车，我将身子包裹在绿色军大衣内，独自徜徉在火车站站前广场。

我想，德州扒鸡名声很大，我现在每月开108元薪水，兜里有钱了，路过此地，定要品尝一下这久闻胜名的美味。

站前广场的天空月明星稀，沿广场巷子里的商铺大多熄灯打烊。

仅巷子口处有几家出售扒鸡的摊位还亮着电灯。

这电灯是从摊位后面小酒馆里扯出一根电线，绕在竹竿上，接上个灯头，装上个电灯泡，竹竿就用铁丝或者麻绳固定在摊位前的玻璃橱柜旁。

扒鸡的香味早已沿巷口一路飘过来、沁人心脾。

玻璃橱柜内挤满了卤熟上色的“德州扒鸡”，看上去也十分诱人。

几位年轻的汉子时不时吆喝着：“路过的看一看，正宗德州扒鸡，假一赔十。”“德州扒鸡，路过的捎带一只，投亲访友好礼物。”

不时有来去匆匆的旅客来到摊位前问询价钱，讨价还价后，老板就用赭黄色草纸将扒鸡一只只包起来，塞进旅客旅行包中。

我想，那时候人们收入都不高，在外出差就是遇到名贵特产，也是自己都舍不得吃一口，好东西要带回家中供亲人品尝，或送亲朋好友，或送领导办事使用。

在一家叫卖扒鸡橱柜前，我与一位老人家攀谈起来。

老人家个头不高，约莫60多岁，头发已经花白，消瘦的脸庞满脸皱纹，为了生计他仍然不辞辛苦，起早贪黑照顾生意，养家糊口。

我无非是想了解一下制作扒鸡的奥妙所在，只可惜，老人家一个劲地笑呵呵地说：“你这个后生，制作扒鸡是俺们的生活依靠，当然内有秘密，不可轻易告人，如果想学，那就留下来，给我做上门孙女婿吧！”

哈哈，真没想到德州火车站前这位售卖扒鸡的老人家说话也是很幽默！

正在攀谈中，突然，感到身后一双有力的胳膊把我从地面向空中托起。

“老朱，这么巧，你看我是谁？”我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

孟良笑呵呵地说：“老同学，怎么不认识我啦！我是孟良啊！”

“哎呀，是孟良啊！”

孟良赶快将我从空中放下来。

我也顺势与孟良拥抱起来，真是他乡遇故知，内心格外激动。

我与孟良是高中的同班同学，上学时俩人感情交好，他家距离学校不远，夜间学校晚自习读书时候还常常到他家中，寻些夜宵，打打牙祭。

因学校食堂定量供给，1斤的主粮，很少油水，夜间学习饥肠辘辘，我们这些半大小伙子晚上很难熬过去！

孟良把我拉进眼前的这个小酒馆，嘱咐我在一张小方桌旁坐好，他就开始吆喝老板，点了一份凉拌牛肉、一份花生米、一只卤香肘子，还有一只扒鸡。

“好久不见了，今天咱俩好好喝点！”说着，孟良随手打开一瓶衡水老白干，咕咚咚，一瓶酒倒进两只碗里。

“老朱，我要去上海贩布匹，火车就要开了，今天我没有时间陪老同学了，我先干为敬，等下次回老家咱们再聚。”孟良边说边两手端起盛满老白干的白瓷碗，咕咚咚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因喝的太急，只见他满脸通红，眼睛里也憋出了泪水。

我恋恋不舍地拉着老孟的手，内心充满感激，又有许多遗憾地说：“老孟，刚见面就要走，并且点了那么多菜，菜还没吃一口，你怎么这么着急呀！”

“火车就要开了，我必须现在走，约好明天一早同上海的老板签合同。”说完，孟良拎起放在板凳上的一个军绿色行李包，急匆匆迈开脚步，离开小酒馆，消失在昏黑的夜幕中。

此刻，酒馆一下子安静下来，短暂的欢愉显得如此短暂，两个人的话匣子还没有正式打开，就戛然而止。

望着一桌子酒菜，我索然无味，内心空落落的，好像在做梦一般。

我向老板要来大片草纸，将小方桌上的卤肉、扒鸡以及花生米分门别类打包起来。

“老板，总计花了多少，付帐。！”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就要向老板付钱。

老板笑着摆摆手说：“刚才那位小伙子已经给过钱了，你再给，就成了双份啦！”

我感到吃惊地说：“啊！老孟把帐都付过啦，真是的。”

孟良还是同从前一样仁义、忠厚，饭菜不曾吃一口，还把钱给先交了。再说了，我是个拿工资的人，这个月花了，下个月就来了，老孟一个做买卖的个体户，风里来雨里去，有赔有赚，这顿饭钱应该是由我来付账的。

更让我吃惊的是，多年后，我几次往返老家探望父母，都会通过同学好友打探孟良的下落，有的说与我相遇德州火车站的那一年，孟良的生意跌倒了低谷，缘由是一场大火将仓库里的布匹燃烧殆尽，孟良是借遍了亲戚朋友的钱，准备到上海、浙江一带打拼一番，力图东山再起。

有的说孟良多年旅居浙江一带，靠贩卖布匹发了财，买了楼房，将老家的父母接去享福了。

总之，我与孟良在德州火车站相遇的情景，一直留存在我的脑海中，不时会像放电影一样再现出来，也对自己生活中接人待物影响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