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19

2020-05-25  本文已影响0人  91d41462d3d1

沪宁线

汤国

          南京到上海绿皮慢车几乎站站都停,栖霞、龙潭、下蜀、桥头镇、高资、六摆渡、镇江、丹阳、常州、戚墅堰、无锡、苏州、昆山、南翔、上海。每停桥头镇站我都要向那一幢幢民国建筑张望,五七干校总部就在那里,父亲被关在蚕种场。“王兴记”老板的儿子也在此。竹篾长篓装无锡油面筋,扁竹篓装小笼包,硬纸盒装三凤桥肉骨头,常州豆腐干,是沪宁线上的主打贩售品。小豆腐干比母指大一点,酱汁褐浓油纸包裹,装在巴掌大的硬纸盒里。纸盒上印刷彩色风景,书法写有“常州豆腐干”,十盒一扎,车上、站台、铁轨、车站到处都扔有此纸盒。我也买过还没等下车就吃完了,很甜腻,跟三凤桥排骨一样甜腻。无锡出名东西有三,肉就是骨头,油面筋是空心的,玩具人是泥做的。

         上海站在闸北区,讲苏北口音上海话的人很多,老人都各带口音,苏北口音上海话,浙江口音上海话,广东口音上海话,或根本就是家乡话。乘汽车几站路就到石门一路大估路,我家住五百零二号,又能吃到臭东瓜,墨鱼大烤鳗香了。我仿佛从二年级开始就可独自往来沪宁线,似乎熟门熟路。

          石门一路延安路口有“延安剧场”,文革时期“上体师”在剧场里口号振天,铁棍在地上剁的铛铛响,突然一句“小赤老出去”吓得我连奔带跑窜出礼堂。淮海路上电影院旁有个电器商场,我在那里买过二极管、铜线等开关、小喇叭,自装了一台“收音机”……

         把 螃蟹送到上海家里是父亲的叮嘱,因为是亲娘的(宁波人对奶奶称呼)酷爱,父亲给我钱办这事也很慷慨。在江边捉几十斤蟹对我来说不难,只一夜功夫,选中等蒲包装了两袋。当地购蟹也只有三角五至四角五一斤。火车很晚到上海站,乘车到家黑漆的大门己关闭,我绕到后门从窗口伸手反开了门,穿过橱房、天井,上楼把家人惊吓不轻。

         姜未切的极细,配醋一碟,酱油用冷开水冲淡,放糖加麻油又是一碟,红糖姜汤在炉子上小火煨着,螃蟹蒸熟,吃的细致吃的讲究且干净,与我牛吃蟹是大相径庭。我还是喜欢仓浪亭的葱油拌面,再加一块闷肉,来的太爽气。

         火车过龙潭就快到南京了。我在桥头镇站下车,到五七干校去看父亲。那天,他很高兴地说他“解放”了。被“解放”就是“历史问题”搞清楚了,但“反革命”帽子还没摘,还要等待“平反”。只是不再被严厉监管,呵斥来呵斥去“老实交代”,可以归队“正常”的劳动改造了。

          晚上父亲为我搭了铺板,同室还有原水利厅的熊厅长,满屋子煤油味和臭袜子味,息灯号后三人还在说话,都是问我插队的情况,直到我昏昏沉沉地睡去。笫二天一大早父亲为我准备了自行车,吃了一碗酱油面,背着水壶干粮,骑车往句容石山头农场去探望母亲……那是工业大学教职员工的改造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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