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人

      王老汉遇见那个年轻人，是在一个雨夜。

      那夜的雨不大，刚好是能让人惆怅的剂量，也刚好是能发生点什么事情的气氛。王老汉提着儿子给自己买的新车，因为是刚拿的驾照，不敢开得过快，就缓缓在马路上开着，一个拐角没注意，就蹭到了那个年轻人。

      王老汉心头一慌，赶紧下车。

      王老汉：“没事儿吧小伙子？我新手...”

      年轻人：“啊...哦...没事。”

      年轻人看起来失魂落魄，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很重，他一直佝偻着腰，没抬头。

      年轻人：“要是能撞死我就好了。”

      很突然，王老汉愣了一下。他一听这话，不禁苦笑。到底还是个年轻人，大抵年轻人都爱这样，明明什么都还没经历过的年纪，却总给人一种看破生死的通透。老汉当年也一样。

      年轻人嘛，正是爱胡思乱想的年纪，为了防止明早本地出现某某男性自杀的新闻，王老汉决定做点什么。

      反正他也爱管闲事。

      王老汉在那年轻人旁边坐了下来，靠近了一点，能闻到他身上有酒气。

      王老汉：“喝酒了？”

      年轻人：“嗯，喝了一点儿。我酒力不行，喝一点儿就醉。”

      王老汉：“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嘛？”

      王老汉把自己在这个年纪所能想到的所有抑郁的缘由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觉得这样问比较好。

      年轻人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王老汉顿了顿，在脑子里组织了一波人生道理：“嗨呀！人这一辈子嘛...”

      年轻人扭头，打断了他：“我女朋友出轨了。”

      王老汉咋舌：“啊...这样啊。”

      其实这种事情对于王大爷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安慰的话在两个男人之间又难以启齿，可就算说出来了，那又能有什么用呢？

      人在落难的时候，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若真想安慰，除非你比他更惨。

      王老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不说了。或许年轻人只是需要一个人陪着，静静。

      年轻人伸出手摊开手掌，感受了一下雨点不断滴在手心上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他很享受。

      “我给她买过好多礼物，包包、口红、鞋子...我每天和她一起上公司无聊的班，下班后一起吃公司门口旁边那大娘做的叉烧饭，每个周末都会一起在上帝开在人间的分店里翻云覆雨...我真的好爱她，她也说过和我在一起是多么开心，我们真的很幸福。”

      年轻人注视着王老汉，眼神空洞，让老汉不太自在的别过了头。

      年轻人又看雨，继续说：“可她和另外一个男人上床了——那是一头肥胖油腻的猪。她涂着我送的口红，穿着我送的高跟鞋，在那分店里上演着我们曾经的戏码，真讽刺啊。他妈的。”

      王老汉默默听着年轻人的诉说，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他猛地想起什么，翻了下口袋，掏出一包香烟。

      王老汉：“来一根吧，没有什么时候是比现在更需要一根烟了。”

      年轻人接过，吸了几口，却呛到了喉咙。

      王老汉哈哈大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连烟都不会抽。

      年轻人也大笑起来，大概是笑自己无能吧。明明药就在那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用。

      王大爷：“消愁啊，除了酒，烟就是最管用的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有时候一天两包。”

      年轻人：“要我还能活着，我一定学着抽。”

      王大爷：“年纪轻轻讲什么丧气话哇！不就是女人嘛？总有更好的嘛！”

      年轻人：“她就是最好的，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王大爷：“还是个情种哇，那就没想过再试试？给她个机会？”

      年轻人嘬了一口烟，装模作样地吐了出来。

      “我把她杀了，还有那头猪。”

      王老汉瞳孔微缩了一下，淡定地抽了口烟，姿势比那年轻人要老练。

      看来是他低估年轻人了，年轻人看来也并不是只会表面疯狂和无病呻吟。换做是自己遭遇了这种事情，他自己也说不好会。

      年轻人：“你会举报我吗？”

      王老汉把烟在地上摁熄了。

      “不会，你赶紧走吧。咱们今天就当没遇到过。我没见过你这个人，你也没吸过那根烟。”

      王老汉起身打算离开，忽然想到那年轻人可能会需要点钱，于是翻了下自己的包。

      “哐当”一声，王老汉应声倒地，不断有血从他的后脑勺流出来，混进了雨水里。他的手里还撰着刚从包里拿出的钱。

      年轻人又补了几下，地上的血更多了。

      夜色中，路边有狗在叫。

      雨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