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二十八)
冬去春来,这个世间总是这个样子,好多事情都是顺理成章,自然定律在运动中。但是也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啊花跟人跑了。
大家初听这个消息,无不惊愕。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时我还因为是听错了,但是后面全村都传开来了,小沈哥的母亲也证实了这一点,才知是真。小沈哥几天几夜都没有回家,在外面寻找啊花,去别的乡里找,去县城找,去汽车站找,去火车站找,他堂哥也和他一起,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在询问,在打听,终是无果。
阿花和别人走后再见小沈哥,已经是十多天之后了。那天我拎着两棵油菜,在路上遇见了他。只见他独自走着,走的很慢,低着头,没看前方,不知是否有在看路。我唤了一声他,他抬起了头,望着我,仿佛是望着一个不相识之人,半晌,他回过神来,应了我一声,也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看着他的那张脸,觉得移不开了视线,小沈哥似乎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声音宏亮,说话带笑的年轻人了,紧紧十多天的光景,他已经如过了几十年一般,满脸的胡渣子,头发本是中分的,此刻却是纷纷下垂,两眼无神。左眼被几条黏在一处的头发遮住了,他没去管它,整张脸消瘦了不少。
一时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须臾,蹦出了一句话:“你这是要去哪里啊?”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他两手插兜,萎缩着身子,又转过身子去,缓缓才说出:“我就到处随便走走。”我挤出一丝笑容:“外面有点冷,进屋里坐坐啊,我爸在家呢。”他站定,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在手取出一根烟的时候带着一点颤抖,把烟送到自己的嘴里叼着,又是慢动作地把烟放回去,重新拿出打火机,刚点开的火因为手没有按住,瞬间熄灭了,他又点开,在火和烟接触的时候,不知道因为风的原因还是什么,火再次灭了。小沈哥皱着眉头,闭了一会双眼,接着重新点开打火机,这个时候点到了,他猛吸一口,烟从他鼻孔处散出来。他手指夹着烟,又用力地吸了一下,手放下,那根被吸了不少的烟跟着他的指尖离开嘴边到了大腿旁。许久,他方说:“好的,等我去外面走…走几圈…圈就来你那坐坐。”不知何故,小沈哥此番说话竟结巴了起来,一时的不习惯,让我忍不住想笑,但是又极力忍住,我要笑的是结巴这件事情,不是小沈哥这个人。
那天小沈哥后面来还是没有到我家来坐坐,近一个月,也不见他人。听音婶说小沈哥就在家里躺着,没日没夜看着电视,抽着烟,喝着酒,农活也不干,饭也不怎么吃。他父母唤他也不搭理,自顾颓废。
啊花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去了哪里,小沈哥几番追问打听,但凡是和阿花有点交集的人他所知道的,他都一一找过,还是无济于事,只听在发廊工作的一个女人说曾经在县里的广场旁边的那条小巷里看过啊花和一个男人在走着。啊花的离开太过突然,猝不及防。我记得上次见过啊花的时候是在宜婶家里,权叔和音婶都在,啊花穿着丝袜和黑色的棉袄,坐在小沈哥的旁边,大家围着桌子在喝着茶说着趣事,权叔笑的的时候,眼睛总是时不时地往啊花处瞟。当时我还把这件事情当一个笑话讲给妈妈听,原来这不是一则笑话,总觉得凡是发生都有其一定的理由的。一想又不禁惋惜了起来,和小沈哥在一起那么久了,突然的离开,她不难过吗,会不会是被人花花巧语给骗走了?有些事情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啊花走了,也带走了小沈哥说话的利索,从那以后,小沈哥说话开始结巴,一句话没有加以停顿或者重复根本说不下来。大家都以为过一段时间会好,可是两个月过去了,依然如此。小沈哥如今也会出去干农活了,也会串门了,只是烟瘾变得尤其重,两只手蜡黄的,牙齿也黄中带黑。我家他是最常来的,通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妈妈给他泡的茶喝完又续,续了几杯就换茶叶,一晚上下来可以换上四五次茶叶,爸爸也好说,一边在厨房里烧着水,水一烧好就往保温壶里续水,这样保温壶里的水就会一直有。
上午的阳光还是带点活力和青春的,妈妈在剥豆,那绿油油的豆皮在阳光地下发亮,似金黄中镶着一块翡翠玉,甚至好看。小沈哥一早来了,就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喝着茶。
这个时候,音婶来了,一看到小沈哥就着急说道:“我去你家寻你,你母亲说你出去了可能来兰嫂家这里了,你果然在此。”
小沈哥张大眼睛看着音婶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音婶稍有停顿,喘了几口气继续道:“我刚刚听拉猪肉来卖的老梅说好像在乡尾看见啊花了,我特地跑来告诉你一声,说是在乡尾路口那桥头那里。”
小沈哥两只眼睛睁的更大了,嘴巴也跟着张开,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带着颤抖的声音道:“今天吗,在乡尾的桥头那里?就是路口那里?”站起来的时候幅度过大,手里握着的杯子里的茶摇晃了出来,倒在了木地面上,木地板瞬间就有了水的痕迹,渐而面积扩大了起来。
音婶两只手放在前端道:“是了,就是那里。”
小沈哥二话不说,把杯子放在刚刚做过的红椅子上,来不及和在场的人打声招呼,就往外跑去。门口那有石头阶梯,一不留神,如踏空了一般,踉跄了一下,差点整个人栽了过去。我们都齐升“啊”地叫出来,心都要跟着跳出来了,幸好两脚还算利索,没有重重地摔下去。
音婶把椅子上那杯喝了一点的茶端起,放在桌子上,自己又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