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过去的一年我所看过最爱的电影

  这是顾长卫的第二个电影，九月最让我感动的一个故事。

“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还没有什么春天的迹象 。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风好像在一夜间就变的温润潮湿起来了。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感动了。”

《立春》——电影的英文名是《and the spring comes》，伴随着一个女声的旁白，镜头在小城制高点的凉亭中俯瞰着整个城市。春天的冷风中，小城的空中飘着从烟囱中窜出的慵懒浓密的白烟——这是一座工业化的城市。女声正是王彩玲，她是师范学校的音乐教师，她的美丽歌喉在市电台展示，传到了城市上下班的洪流中人们的耳朵里，其中就有年过三十的炼钢厂长发青年周瑜。他和兄弟黄四宝整天混在一起。黄四宝也是炼钢厂的一员，他的头发比周瑜更长，他是个真正的文艺青年。他自学画画，拿过市二等奖，他的梦想是去北京学画画，但是年年考不上，甚至由于报考超龄而改户口。在春风中，人潮里，周瑜被广播中王彩玲的歌声感动，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和黄四宝一样，他也要做个文艺青年，他要去找王彩玲学唱歌。

他们提着两个菠萝就来到师范学校，守着王彩玲回来，终于她回来了，他们没想到这么美的歌声是从一个丑女人嘴里发生的。王彩玲很果断地拒绝了他们，“我马上就要调到北京去了。”王彩玲和黄四宝一样有个向往北京的梦。她口中的调往北京，其实是她托人去托人买北京户口了。她老往北京跑，拒绝二人她又去了一趟。中介说，事快成了，但钱恐怕不够。回到小城王彩玲只得答应了周瑜，开班授课。三人算是有了交集，很自然的王彩玲对黄四宝这个长相英俊，有着和自己一样理想的青年产生了情愫，但她的感情很简单，想她的北京梦一样自己单方面就可以在思想中完成——她认定黄四宝也是爱着自己的，甚至在去往北京的火车上情不自禁地向他问，“你会永远爱我吗？”。这话把黄四宝吓了一跳，到了北京就和她分道扬镳了。几天后，再次落榜的黄四宝醉倒在王彩玲宿舍门口。毕竟这个城市王彩玲是唯一和他有共同语言的人。当晚，王彩玲扯着黄四宝醉酒和他完成了生命大和谐。在后来面对周瑜的版本里她是这样说的——黄四宝苦追我而不得，终于在醉酒后将我强奸。黄四宝醒来后冲到王彩玲的学校操场，抓着王彩玲的领子质问她。他知道他的梦毁了，一个丑女强奸是对他失败的追梦路最合适的句号——他的人生结束了，他终于选择成为了大多数的一员。

在黄四宝北京受挫的时候王彩玲无疑不是经历着同样的事，她的梦一样是毁灭了，伴随着在全校人面前受辱，她决定去死。夜晚，她穿上自己缝制的演出服爬上高塔，纵身一跃，但是命运无常，她被树枝救了，只是受了外伤。黄四宝南下，王彩玲受挫，周瑜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从前黄四宝这个帅哥在身边，自己只能当绿叶，他早嫉妒了。现在，他也有机会为自己的个人问题找个出口，他向王彩玲表白了。王彩玲再次果断地拒绝了他，并说自己——宁吃仙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周瑜十分受挫，也走了。

时间不为谁的改变而停止，隔壁的青春美丽小张老师依旧夜夜和她的男人大和谐，王彩玲死过一次之后继续做着北京梦，受着理想和生活的煎熬，平时在小城里文艺演出。就是在一次演出中，她认识了久闻的芭蕾老师胡金泉，他们的艺术在这个小城都是曲高和寡。认识胡金泉，王爱玲像是又找到一个同病相怜的人，这对胡金泉又何尝不是。用胡金泉自己的话说，“你不知道，我是这个城市的一桩丑闻。”他是人们口中的“二姨子”，是个同性恋。认识王彩玲，他看到了另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他向王彩玲求救——他们可以形婚，但王彩玲拒绝了，在她眼里，胡金泉的处境还不如自己，自己要是哪一天扛不下去了，随便找个人就嫁了。胡金泉失去最后的希望，他在舞蹈课后公然“强奸”了一名女学生，并骄傲地从人群中走出来，跳完了最后一支舞。

王彩玲去监狱看胡金泉，但他状态似乎很好，他总是笑，他说终于把自己这根鱼刺这座城市人的喉咙里拔出来了，他现在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他还可以跳舞。说着站起身来像八音盒上的舞女踮起脚尖旋转起来，依然是笑。王彩玲掩面而去，他才停了。

一向清高的王彩玲因为一次胃病向隔壁小张老师借了胃药，也因此她们结下了友谊。很快这一年又要过去了，王彩玲回家过年，家中这有一间破屋子，屋子里是她年迈的母亲和中风瘫痪在床的父亲。新年，王彩玲被一阵鞭炮声吵醒，打开门，是母亲举着长棍在放鞭炮，母亲回头乐着说，新年好。王彩玲笑着回母亲祝你新年好。回到城市，她开始关心自己的容貌，还去婚介所报了个名，她不知道这婚介所是黄四宝开的，黄四宝干上了坑蒙拐骗的勾当，得罪了人也赚了钱，回到小城开了个婚介所。

一天，一个母亲带来了个女孩叫贝贝。女孩剃着光头，说自己没多长时间了，知道王老师在北京有关系，希望王老师能教她唱歌上电视。王彩玲被她的精神感动了，不久后两人上了北京。王彩玲从中介那里拿回买户口剩下的一万多块钱，告诉贝贝自己在北京没关系，让她拿了这钱去找能人吧。贝贝成功参加了歌唱比赛，拿了名次。逼仄的出租屋里，师生二人感动地拥抱在一起，旁边的母亲也动情落泪。贝贝突然跪下了，她承认自己骗了王老师，自己没得癌症，是男朋友得了癌症，自己没办法，这年头要出名不想点法子太难了。

回到小城，隔壁小张老师到她这来哭诉——她的男人卷了自己的钱跑了，她说，“我现在还不如你了。”王彩玲跟她说，“你之所以会跟我哭诉，是因为你觉得我比你还惨，你在我这可以得到安慰。如果我强过你，你就不会和我说这话了。”夜里，小张老师叫来货车搬家走了，王彩玲在这个城市再也没有朋友了。她去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笨，不合群。把孩子带回家，热热闹闹，父母也高兴，瘫痪的老父亲留下了幸福的泪。孩子是兔唇，为了给孩子治病，王彩玲不再唱歌，开上铺子卖起了猪肉，孩子就在她身旁。她也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这个故事背景应该设置在改革开放初期，思想开放了，春风吹进来了。文艺青年们穿起了皮衣，底层人民也有自己的梦想。王彩玲和黄四宝一样，他们的梦想破灭了，黄四宝是在一夜之后发现的，王彩玲是慢慢觉悟的。在命运面前人的梦想的无力，是这个故事的精神。但是最让我感动的是胡金泉，他的故事已经突破了这个故事精神，沉向更深的湖底。他从小痴迷芭蕾，他不像王彩玲和黄四宝有着往上走的梦，他连在这个小城活着的资格都没有。最终他还是献祭了自己，成全了这个城市。如果说王彩玲和黄四宝还曾搭上梦想试着飞上天空，胡金泉连这个资格都没有，他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不断地往下掉。美丽的小张老师，她错了人只能黯然离去，但是对比其他几位已经是最幸福的命运，因为她天赐美貌这就是她的幸运，这是命运给她的。而最终，我们看完故事在心底有一个默默的感觉，我们只不过是那个又黑又胖，留着油腻长发，没有艺术天赋还带着口音朗诵的土鳖周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