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是续《约翰福音注释导读》（一）和《约翰福音注释》导读（二）导论（甲），是《约翰福音注释》导论的第三点：约翰福音的可靠性。由于这点比较多，就单独成一篇。

声明：本文是本人的读书笔记，没有自己的观点，只是排版上有点调整。具体参考：

卡森著，潘秋松译：《约翰福音注释》（美国：麦种出版，2007年1月），页64－103。

三、约翰福音的可靠性

在讨论约翰福音的可靠性前，我们必须承认，约翰福音不是冷冰冰地为基督做见证，而是充满情感地述说耶稣的一生与侍奉，这是一个真实的见证。要把历史的可靠性和神学的正统性完全分开是不可能的。因为约翰的见证不仅是他自己的，而且这中间还有圣灵永恒性地参与其中。所以我们要好好思考。

卡森在讨论约翰福音的可靠性时，运用了五个主题：在约翰福音中有效地运用来源鉴别的可能性；行文风格始终如一的挑战；约翰福音与符类福音的关系；反思观念上的背景； “新鉴别学”的评估。下面我们就逐一去看这几个主题。

1、在约翰福音中有效地运用来源鉴别的可能性

现在我们要还原约翰福音的资料来源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我们可以确定约翰曾经用过一些资料。这些资料是否像路加那样经过考察，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约翰是以见证人的身份来梳理和发表他手上的资料。我们今天不管约翰是否用他的回忆来梳理他的资料，我们今天要考虑的是，约翰的资料里哪些是口头传统，哪些是字面材料。

我们今天会发现约翰的行文风格始终是统一的，正如前面所提到的，约翰没有区分耶稣的讲论和他自己的评论。波思雷斯（Poythress）对约翰福音中希腊文的链接词de、kai、oun与省略连接词进行了句法分析。得到一个结论：在约翰福音中省略连接词的出现频率高，连接词出现频率底，说明这本书是同一个作者写的，而且得到另一个结论是这个作者和约翰书信的作者相同。这也说明要区分约翰福音的来源是不可能的任务。

如果我们真的觉得约翰必须依据某些资料才让他的福音书更像历史，具有那么真实性的话。我们不妨听下拉辛格（Ratzinger）的愤怒：……罗马的革利免比保罗更厉害？雅各书会比罗马书更发展吗？十二使徒遗训（Didache）会比教牧书信更更成熟？所有研究托马斯阿奎（Aquinas Thomas）那加起来会比阿奎那更厉害？路德宗会比路德更伟大吗……。因此我们觉得这个理论站不住，也希望我们不要轻易对我们的信仰和圣经进行重构。

目前我们可以观察到一点，门徒对耶稣的认识是有发展的，当耶稣在地上侍奉的时候，祂的门徒对祂的认识都有一个误解，直到耶稣复活升天时，他们才真正明白基督所言，所行的真正动机和原因。这就是约翰理解的时代错置（anachronisticism），但约翰很好地避免了这个错置在他的记录中。

约翰福音整体而言是流畅的，很难发现有阶段性的发展，证明它是一个作者或者编修者完成的。但书本中又留下一些明显的跳转（不顺畅的转变），说明它不是一个编修者的所为。因而我们就排除了编修者的可能，确定约翰福音是一个作者完成的。

2、行文风格始终如一的挑战

为何约翰没有区分耶稣的话和他自己的话呢？

a、约翰认为耶稣说和他自己说一样。

锐诺斯（Reynolds)认为约翰福音中有150个字是只出自耶稣自己，但是那么多的内容，耶稣说和约翰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都一样合适。

b、关注约翰的内容比关注谁说的更重要。

卫斯科特（Westcott)认为：我们在看约翰报道耶稣的事情时，与其关注是耶稣说的，还是约翰说的，我们倒不如关注他们说的是什么。因为说的内容比谁在说更重要。而约翰也正式处于这种考虑，他在整合他的材料时，他没有变换说话者的角色。另外卫斯科特认为约翰福音是约翰的讲章，所以他整体地叙述，并没有什么什么问题。

c、约翰是一个见证者。

约翰不仅是一个讲道者，他更是一个基督信仰的目击证人，他有责任把自己所目睹的说出来，并且用自己的行动去阐释他所经历的。这个时候，他有权利选择自己所要用的语言表述，来支配他所选中的材料。

d、约翰清楚地认识到，耶稣虽然升天，但他几十年的侍奉有圣灵的同在，他清楚圣灵的感动与基督所教导的一样，所以他就凭着自己的感动说了。换句话说，圣灵把更高的启示（耶稣基督的信息）启示给约翰。约翰原本要区分从耶稣而来的启示与从圣灵而来的启示，但这两个启示是一个启示的前后阶段，于是约翰就没有区分。所以约翰就用圣灵给他的感动讲了耶稣要告诉他的信息。

e、约翰这样做是模仿当时拉比对经典的注释。为的是让当时的读者更好地明白基督的奥秘。

总之约翰有很多理由考量，最终他决定保证约翰福音叙事的一致性而没有区分耶稣说的和他自己评述的。

3、约翰福音与符类福音的关系

约翰福音和符类福音的关系，我们很多人的思维就是约翰福音肯定读过符类福音，并且以符类福音为依据或者是约翰没有读过，符类福音和约翰福音没有关系。然而有没有可能是约翰读过符类福音（至少一卷），而并不是以符类福音为基础来写他自己的福音书呢？虽然马可和约翰都使用同一个开头传统，并且都是依据事件本身的顺序来写的，但陶德（ Dodd)认为马可和约翰应该都有各自的传统。

如果说时间上差不多，那么马可福音与约翰福音的依据性就更低点。再如果马可福音的思想背后是彼得，彼得与约翰之间两个用不同的传统来写基督的教导就有点说不过去。因而事件本身的顺序就是根据福音书的顺序发展的，所以，我们才会发现符类福音的事件发展顺序与约翰福音的发展顺序一致。如果有人还是怀疑这一点，那么我们听下格林—阿米提基（Green-Armytage)的理由——两个世界。

其一，在我们当下的世界，报社之间从不同的角度报告一件事情，我们不会说是一家报社抄袭另一家报社，更不会去挖掘不同报纸之间稍微差异有什么深刻的含义。而在圣经的世界里却总会有人认为某人抄袭另外一个人。其二，在当下的世界中，如果有位名人说了一句十年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会认为这个名人具有先见之明。但是如果在圣经时代，某位作者提到以后要发生的事情，我们就会认为这是马后炮，事后诸葛亮，或者说这是后人补过的刀。其三，在我们的世界中某人就一战写了本书，叫做“回忆录”，而圣经时代作者凭着自己的记忆写点东西，我们就要追究他写作的来源是什么，历史背景是什么。这真的有点呜呼哀哉。

因而卡森的结论如下：

A、我们不能证明约翰是否参考了其他福音书作者的观点。无论是从有参考的角度还是从无参考的角度我们都无法证明。

B、我们无法重构约翰福音的资料来源。无论是对其引用的旧约资料和还是新约资料。因为约翰在引用他们的时候太自由了。正如穆迪·史密斯（Smith）所言：约翰了解至少一卷的符类福音，但是他没有具体地引用它们，至少没有逐字逐句地引用它们。

C、约翰福音与符类福音的关系不能单从它们的不同点去评估，也要从它们的相似点来评估。关于这一点，约翰福音与符类福音的作者都平行地记录了耶稣的一些事件：如圣灵膏抹耶稣，五千人吃饱，施洗约翰的见证，在水面上行走等。此外还有一些耶稣的语录，符类福音与约翰福音都有些相似。这一部分具体会在卡森后面的注释部分来讨论这一些内容。

此外卡森还发现符类福音书和约翰福音书之间有些微妙的相似处。其一，符类福音书有比喻，约翰福音有隐喻与格言，许多都是从自然撷取的。其二，马可福音的弥赛亚秘密与约翰福音的对基督认识的误解都是对基督论认识的发展。其三，四卷福音都认为耶稣有独特的意识：祂是上帝的儿子，祂凡事顺服上帝。同时耶稣又显出祂有绝对的权柄，并且都自称自己为人子。其四，它们对信心的表达有重叠：在符类福音中神迹是信心和神怜悯的结果。在约翰福音中兆头引发产生信心的功用。

其五，符类福音与约翰福音有些地方呈现连锁的传统：它们互相加强，又互相解释。

a、约翰福音为解释符类福音提供了一些背景支持。如约翰福音提供了耶稣在犹大地的侍奉，这样就提供耶稣是如何了解耶路撒冷圣殿的情况；为耶稣在耶路撒冷吃逾越节宴席并宗教领袖如何认识耶稣提供了依据；同时也解释了耶稣和伯大尼一家有如此亲们的关系的原因。

b、在符类福音中耶稣被判有罪是因曾经轻视圣殿，祂说，你们拆毁圣殿后我三日后要再建起来。而这句话只有在约翰福音中讲过。当耶稣要被强押去见彼拉多时，只有约翰福音作了解释：犹太人自己没有杀人的权柄，只有通过罗马帝国的政府官员才能杀人（约18:31）。

c、符类福音和约翰福音都记载了彼得否认主耶稣的事件，但只有约翰说明了为何彼得会在公会的院子里（约18:15-16）。

d、符类福音中有记载耶稣呼召门徒，如果我们和约翰福音第一章比较一下，我们会更明白为何门徒会转化如此之快。那是因为耶稣之前呼召过他们，只是他们后来离开了，这耶稣再次呼召他们罢了。

e、四本福音书都有记载五饼二鱼的故事，唯独约翰作了解释，耶稣为何要离开。因为那批吃饱的民众要逼耶稣作王（约6:15）。耶稣不想做王就只能离开了。

f、约翰福音虽然没有像符类福音记载有赶鬼，但是约翰福音却为符类福音的赶鬼提供了一套魔鬼神学。耶稣说：反对祂的人之父是魔鬼（约8:44）；出卖耶稣的犹大是着了魔鬼的道（约6:70）；虽然魔鬼被称为世界的王，最终要被耶稣打败（约12:31）。

g、反过来符类福音对约翰福音也提供了些许的资料。约翰没有提耶稣如何成为玛利亚的儿子，而符类福音却有非常详细地记载了耶稣出生的始末。约翰福音有句话说，先知在本地不受欢迎的，这个从约翰的上下文来看十分困难，但从符类福音却为其提供了背景资料。

符类福音和约翰福音的连锁反应有很多内容，很明显它是双向的。我们不要走极端：非要把符类福音和约翰福音一起读，或者把它们完全隔离开读。

D、可以找到一些见证是同时支持约翰福音和符类福音的。例如，关于施洗约翰对自己身份所做的讨论；关于五旬节和洁净圣殿所作的讨论；关于受难时间的讨论。而最应该讨论的是门徒对于耶稣身份的认识其实是一个消除误解的过程。特别是在耶稣受难和复活的过程中，因为它超越了人的理性。而这个过程就是支持四本福音书最大的写作脉络。在这一脉络中最大的讽刺就是基督在十字架上耻辱最终成为人得救的凭据，这是一种本质上的得胜，这个得胜是神在创立世界之前已经设定好的。

E、 约翰福音中有独特的基督论，一方面他先肯定耶稣的神性：祂有绝对的主权；另一个方面他强调基督成为人的样式：凡事顺服神。而符类福音则是先肯定耶稣的人性，再讨论耶稣的神性（超越的部分）。最终无论是约翰福音还是符类福音都达到一种平衡，即完整的基督论平台。

总之约翰福音和符类福音的关系是多重的，且是丰富多彩的，我们不能简单地下谁抄袭或者参考了谁那么简单的结论。

4、反思观念上的背景

关于约翰福音的背景，学者们各执一词，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达成了统一，认为其背景是希腊化后的罗马文化，它影响早期的基督教。感谢神，通过一个牧羊娃娃改变了这一个现象，死海古卷的发现，让整个学术界放弃了原有的想法，重新回到起点，约翰福音的背景其实是犹太文化和旧约圣经背景。约翰为了当时罗马帝国的百姓能够明白他所讲的是什么，他用了非常多普世性宗教的词汇：如光，真理，道等。库萨比较了布特曼和陶德对约翰福音词汇的研究，他们各自都提出了三百个相似的用法，结果两者相同的只有7%。正如散德梅（Samuel Sandmel)和孟森（ T.W.Manson)所认为的:过度堆砌古代文献的相似之处（parallelomania）是危险的。

同时我们发现，约翰用了很多古犹大文化的词汇：如会幕，雅各井，吗哪，安息日等。此外还有非常精确的地名：如羊门的池子，西罗亚池子等。约翰多次强调本福音书不是神学作品，而是他的见证集，这就规定了约翰所记录的事情必须符合历史和地理。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耶稣的神性，约翰是纳入犹太教的架构下来解释的。

我们无法确定，约翰周遭的环境对其思想有多少的影响，而且这种影响是其唯一的。事实上，从约翰福音写作的目的而言，约翰根本不会屈从于融合主义的希腊化思想。因为约翰十分地明白，他的身份不仅是见证者，更是信息教导者，他要让他的听众明白：他信息的导向是指向基督复活之后的。圣经有多处说，等耶稣复活后门徒就相信基督原来所说的话，有很多犹大先知的预言在耶稣身上得到终极的应验。

总而言之，约翰试图想用基督的好消息影响世界，但是他的作品却受到世界的影响，而真正约束约翰手脚的却是旧约圣经和犹太传统。

5、“新鉴别学”的评估

新鉴别学的权威是喀毗柏。他的研究成果是将小说的诗学毫无保留地转移至约翰福音。这样做会出现很大的问题：首先他把研究一种文学方法嫁接到另外一种文学上，就会面临扭曲的危险，但喀毗柏似乎没有发现这个危险。这不是写作手法上的问题，乃是本质上的问题。约翰福音不是从当代小说。约翰福音的叙述与小说的叙述虽然有些相似之处，但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的，而喀毗柏却没有对此作任何的区分。

喀毗柏的第二个依据是韩司•傅来(Hans Frei) 在《圣经叙事之蚀》里所提出的“历史叙事的危机”。这个历史叙事危机在德国发展出高等鉴别学；而在英国却引导人们创造出小说来，这不是根据历史，而是根据人对历史的理解而构思出来的作品。因而喀毗柏认为越往下发展，越来越多的人会认为圣经所记载的事情不是历史事件。他们不是把真相局限于历史中，而是要局限于所谓的历史真相的特殊性。喀毗柏所认为的历史真相的特殊性是：约翰福音是历史和故事的混合物，但他没有对历史和故事作具体的分野。

史坦柏（Meir Sternberg)在他的《圣经叙事诗学》（The Poetics of Biblical Narrative)中说，小说和历史仅就文体上讲是比较难以区分。他认为：历史不是在记录真实的事件，而是在记录被叫做真相的事情。小说也不是一个自由创作的作品，而是叫做自由创造的作品。因而真相价值比叫做真相价值要弱的多。史料编撰无论怎么差都是史料编撰，它不会成为小说，反过来小说就算用了再多史料，它也不会变成历史。两者强调的不是事实的重要性，而是叫做真相的事件的重要。所以目前必须要确定约翰福音是哪一种文体，是小说还是历史呢！

从喀毗柏的进度方法而言，他把约翰福音当做小说的成分比较大，因为他擅长用小说的诗学来作为研究约翰福音的模版。他不想我们把约翰福音当做一扇窗户，让我们看见基督的侍奉场景。他是要我们把约翰福音当作一面镜子，只是看见我们自己和自己从经文里获得的改变。这样话，约翰福音只是激发我们自己品格的作品，却没有告诉一位确实存在的救赎主。如果喀毗柏的进路是正确的，那么约翰福音所给我们的根本不是福音。因为福音是神在历史中的救赎计划，它与历史根本分不开。小说不需具备人类的普遍性因素，而福音却要满足且必须满足普世性需要。今天我们可以得救不是靠我们通过照镜子获得多少改变，而是靠着在窗户那边的耶稣所带给我们的生命能力，从而更新我们，使我们成为新造的人。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喀毗柏的作用，他给了我们一个提醒，要研究约翰福音要仔细且谨慎选用进路方法，并且还要保证福音书的完整性。

（下篇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