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光都与您有关
1995年春,我从深圳回来了家乡。
爷爷奶奶这时正是享受退休的生活,而且我突然来临,是给他们生活多了些惊喜和措手不及。
惊喜的是,在他们的呵护下,我茁长成长;措手不及的是我的调皮、无理取闹一次次打破他们雅静的生活。
从小,我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么好带,我调皮、不懂事、又固执、还很爱面子...这些都是后来长大后,我渐渐明白。
如果不是爷爷用另一种方式,跟我道明这些在学校、社会里学不到的道理,我想我现在不会有完整的三观。
六岁那年,放学回家,爷爷正好在熬汤。我的家乡在粤西,靠近海边,所以常年都是海鲜多。我总会看着爷爷把熬好的鱼汤,用一个比我还要年长的碗盛汤,带着我送到曾祖母家里。离开时,总会叮嘱曾祖母,慢慢吃,小心鱼刺。言词虽简单,但却是一份满满的孝敬。
七岁那年,家乡六七月台风很多。在台风过后,我习惯偷偷跟着大哥哥姐姐出去溜达,去玩水,不小心把最爱的鞋子冲走了。回家后,我并没有因为鞋子冲走而还怕,是希望得到一双和冲走的一样的鞋子。爷爷见状,没有任何批评,只是问过有没有受伤,鞋子没了可以再买,但要注意安全。
八岁那年,爷爷种了好多甜瓜,我总会带着小朋友偷偷去摘。爷爷发现后,跟着我们一起摘,分给大伙吃。
九岁那年,爷爷跟我坐着公交车去亲戚家,中途我晕车,跟爷爷说我们下次走路吧,他陪我走了好久好久的路。
十岁那年,在我生日前几天,爷爷买了好多很可爱的T恤给我,我并不知道这是半百疼爱,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十一岁那年,暑假回来,我练习自行车受伤了,校服裤子也破了一个大洞,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还怕,索性自己到楼顶上涂药、包扎。其实你们都知道,默默的把曾经没有药放在桌面上。
十二岁那年,我在深圳暑假和弟弟吵架,很伤心的给您打了一通长途电话,说我不想在深圳继续暑假了。您不急不慢的开导我,后来暑假结束,我给您带了深圳的可乐,那是我第一次给您礼物,也是我最喜欢的饮料。
大概,这一年,我开始慢慢懂事了。
十三岁那年,我写了一篇关于我和我爷爷的信,那一次作文,我拿到了满分。
十四岁那年,我已经是初中生了,但仍旧每一次见你送我出门那一刻,我都特别想念家乡,大概是我真的懂事了许多。那一年,我的作文基本上是全班最高分的。老师也会问我,哪来这么多词汇量。我说是我爷爷赋予的。
十五岁那年,我地理和历史成绩不好,遇到挫折我总会哭。后来您告诉我,多看看书,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日复一复,总会有好结果的。后来我从不及格到及格。
十六岁那年,您送我去坐车,看到邻居家小男孩跟我一个学校,因为太小总是需要家人送,后来您告诉我,以后放假回家可以跟他一起回来。我就每次都会带着邻居小男孩一起坐车回家。
十七岁那年,所有人都告诉我要复读,您告诉我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人生每一段路都不会白走,你要记着。这一年我又继续了我的封闭式学校求学。
因为您的建议和目光长远,我很小很小就送到封闭式学校就读,我想这种经历,我会比同龄人更早学会独立。
十八岁那年,我获得了广东省校园之星,那一刻我紧握奖金和证书,把奖金给同学们一起分享了,却把证书骄傲的那给您看。您告诉我未来还很长,不要骄傲。就在这一年,您生病了。
我意识到您慢慢老了……
十九岁那年,我代表学校,参加广东省学生联合大会,在广州军区,我见到了汪洋书记,还见到了许多优秀的人士。那一刻我知道如果不是日复一复的学习,靠着文字功底的深厚、提前的自我独立、拥有这不服输的胆量,恐怕我也未能从众多的校友之间胜出,获得仅此一名的名额。
后来把我照片带回给您看,您笑着说,未来的路还很长。您没有过多的表扬,估摸着您是怕我骄傲。
二十岁那年,我参加省举办的校园夏令营活动,利用暑假的时间,做了许多课外的知识。唯独我在不断成长,而您慢慢老去,这一年开始,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少到基本上只有新年才可以见上一面。
二十一岁那年,您第二次中风了,我在边上着课,在教室了哭了好久好久。那一年,我知道您很艰难的挺过来了,回家见到您的时候,您很健康,精神也很好。
二十二岁那年,应该是中秋节吧,我选择了回家乡陪您和奶奶,和堂弟做了一顿饭菜与你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完整的中秋。我记得儿时的中秋节,您总会带着我们赏月、吃月饼。
而您总是喜欢广式口味的五仁,自始至终从未改变过。
二十三岁那年, 我从深大毕业。也正是这一年,我更加懂得了别离和来日并不方长。您知道我毕业了,见面时给我封了一个大大红包,寓意是希望我未来可以更加无所畏惧。我带着您的祝福步入了社会圈。
二十四岁那年,我离开熟悉的深圳,随着同学们一起到了北京,我把和北京有关的一切,再后来变成照片给您一一讲解,那些和我有关的记忆。您这时候说了一句:你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些事不能太固执,会吃亏,早点经历总会提前领悟。
二十五岁那年,从小到大,每年新年派利是都是我帮您发给大伙。您总会多封一些,待我派完利是后,总会剩下好几个,那都是属于我的。您总会在不经意间给我一些特殊的爱,一直照耀着我。所以我的性格后来跟随了您,乐观。
二十六岁那年,我坐在您身旁,跟您说关于西藏的一切。跟您说我的理想,我的喜好。而你每次在我回家总会做我喜欢的海鱼汤,必须要放广式药材小火熬制。这一年,您开始慢慢告诉我,总有一天你们都会离开我,陪我继续走下去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短……我那时候很生气,觉得您不该。
后来发现,您只是让我提前感受世间的别离,谁也不会陪谁度过一生,这一生总会有人来来往往,也会有人先行告别!
二十七岁这年,我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劳动收入,换我给你们添岁利是。您总会笑笑跟我说,不用的,爷爷有钱用。
这一年,我和往常一样,帮你们洗好被子,整整齐齐的迎新年。您总是很开心,从未觉得自己是生病的人儿。
新年过后我离开家乡时,跟您道别,您跟我说:身体健康,顺顺利利。
没想到这简单的八个字,却是您和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句话……
2021年10月2日晚18点45分,您彻底的跟我们别离了。
这一刻,我才明白那些回不去的地方都叫家乡,那个搂我在怀里的人去了天堂,那个教会我面对太阳要坚强……却再也见不到您略过我青春的模样!
走过许多山河琥珀,唯独送您出殡这一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走过最长最沉的路。
我会带着您的祝福,好好往前走,我想您就在不远处看着...见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