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第一场雨
文/张轩墨
一
“什么？陆秋实又把王大婶的窗户捅破了？真是太不像话了！”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头站在村头长叹，满脸的不满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发泄了。
“呵呵…柳老，消消气，消消气…”被称作柳老旁边的人，微笑着理着胡子，看起来颇为慈祥。
“唉…真拿他没办法”柳老浑浊的眼睛望着远方，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一个地域偏远的江南古镇。狭小的巷子四通八达，像是一条条跳跃的线条，书写在每个角落。青色的瓦片安静的躺在房檐，偶尔传来的狗吠让人感觉颇为心安。
“说到这个陆秋实，倒也真是个煞星。他出生的那几天一直下暴雨，连我家的房子都淹了一半。好不容易喂到三岁，父母又出海未归，成了孤儿。说来也怪，自从他出生后，我们的镇子就没下过雨。真是奇了怪。”一个长得颇为壮实的年轻人，正冲着身边围绕的几个游客，讲述着自己村子的故事。
“国疆，回家。”只见，刚刚还在村口劝柳老的老人从后面缓缓走来，慢悠悠的说了一句，却容不得人质疑。
国疆看了一眼父亲，一脸的不舍，转头跟了上去。
“他就是个煞星，而且什么都不会，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留下他，干脆赶出去算了。”国疆看见父亲并没有走远，而是倚在旁边的墙壁边抽着旱烟，便发泄道。
“你不懂。”父亲幽幽的说了一句。没有再看国疆，“以后少说他，路怎么走还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听到这话的国疆，恍若遭受晴天霹雳，很恨的砸了一下墙壁。
二
“陆秋实，你说，我以后，会嫁给你么？”翠翠和他的年龄相仿，有点怯懦的说道。陆秋实虽然生下来脑袋没有那么灵光，但总像是一个大哥哥，始终将翠翠护在身后。
“嗯…我…我不知道，但肯定会有一个爱你的人来娶你的。如果，他抛弃你，我就揍他。”陆秋实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冲着翠翠攥了攥小拳头，坚定的说道。
翠翠笑了笑，纯净的眼眸里望着天上的朵朵白云，像是有着些许的期待。
三
转眼间，翠翠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弯弯的眉毛，纤细洁白的手指轻轻拂动水面，看着远处在水中拿网捞虾的陆秋实，满眼都是小星星一般的崇拜。
经过了几年的成长，陆秋实已经变得十分健硕了。虽然，他对于木匠一类的精细活倒不是很精通，但论起力气来讲，就是大家公认的国疆也不是对手。
“唔…翠翠，你看，这次的收成不少。”陆秋实的脸浸入水面，双臂猛的发力，只见有十多条虾在渔网里面跳动，看起来颇为新鲜。
“还真的不少呢。”翠翠犹豫了一下，撩起裤腿，准备下去帮他。
“别…你那一身漂亮的衣服，弄脏了就不好看了。我又是个粗人，真怕给你洗坏了。”陆秋实拎着渔网，满脸的怜爱。
忽然，陆秋实注意到翠翠洁白的小脸上被激溅的水花染上一个泥点，他笑着，准备伸手去将它抹去，却被身后的一声厉喝给吓住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陆秋实转头一看，说话的是国疆，此刻的他正露着魁梧的肌肉，若有若无的散发着男性魅力。
他的身边是村长，也就是国疆的父亲，他双眼微眯，捋着花白的胡子，没有吱声，倒是想先看陆秋实怎么说。
陆秋实知道，翠翠的家里早就让她和村长的儿子国疆联亲，有名无分，距离那个日子也不远了。
“秋实哥，我们走。”翠翠看上去也并不是那么喜欢对方，甚至还有点厌恶，拉起陆秋实的手就往外走。
村长也没说什么，依然呆呆的站在原地，国疆心里不禁暗暗着急。直到两人已经快要消失在村口，村长才慢悠悠道：“翠翠啊，别忘了，两天后，国疆去娶你。”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说完，他便转身，拄着拐杖离开。
听到这话的翠翠明显颤抖了一下，陆秋实感觉到了她的不知所措，即使是他的心里也如小鹿乱撞般的茫然。
“没…没事，我们走。”翠翠强打起精神，说道。陆秋实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有多长时间，大概，很快吧。
四
无父无母的陆秋实，自然是没有什么提亲的资格。在两天后，村长的家门口被贴张两张大大的福字，国疆也穿上了红色的新郎服，笑着在门口接待来往的客人。
翠翠被安排在了家的里屋，双手交叉着，显得紧促不安。她很想再见陆秋实一面，假使，他能在婚宴上说一句“我来了“翠翠感觉自己当时就有勇气和他走。
很快，外面的锣鼓声响了起来。翠翠知道，这是国疆来了。她很想再等一会，哪怕是一分钟，没准都能见到陆秋实的身影。
但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翠翠被催促着上了轿子，一行人很是热闹的向着预计的路线走过去。
在这座古老的镇子中，有一条叫做鬼见愁的河。没有人直到它有多深，至少，这么多年来，掉下去的动物，没有一只上来过。
他们对于河水还是相当敬畏的，宛若神灵般的存在。所以，每当村子里有人结婚，都会到这条河前拜一拜，祈祷河神能保佑自己有个幸福美满的生活。
翠翠平时最喜欢眺望的，便是这条鬼见愁。她在旁边见过不少的夫妻结拜，同样祈祷过，如果自己有一天结婚，也一定要来这里。
可是，真当轮到自己，身边却不是最爱的人，说来还真有些嘲讽。
“良辰到！登船！”一声悠长的吆喝，将他们引上了渡船，只有夫妻过去，才算是共苦了，也代表两人以后的生活能美满一些。
“难道…你真的不来了么？”翠翠的嘴角划起一丝自嘲的弧度，看着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厌恶。
“该死的！没看见今天是村长少爷大喜的日子，竟然还敢在这里钓鱼？不想活了是不是？”站在船头的纤夫怒斥道。
刚刚的他险些撞到前面这个钓鱼的人，这可是鬼见愁啊，掉下去是要命的！
五
渔船上的仿佛没有听到一般，草帽的檐压的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庞。
霎时，整个场面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应。
只见，那个渔夫先是收起了钓竿，坐了起来，是陆秋实！船上的都有些惊讶，并不知道他这是搞哪一出。
“翠翠…”陆秋实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哭了很久一般。
“陆秋实…”翠翠在船舱里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竟然硬生生挣脱开国疆的手，走到船边。
“我…你一定要幸福啊。”陆秋实憋了半天，总算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
“你难道就这么不想娶我么？陆秋实，我告诉你，假如，你现在牵船过来，我叶翠翠，今天就跟着你走！”翠翠的声音一下子失去了以往的温柔，因为她知道，再错过，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好…我牵！”陆秋实也算是咬了牙，取出杆便向翠翠这里划来。
眼看两个船越来越近，村长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在看，他在等。
“翠翠…”
“秋实…”
就在两人的指尖即将相碰，国疆不知为什么突然将翠翠推了下去，因为，他知道的，叶翠翠不会水。
“你…”陆秋实眼见翠翠沉了下去，双目圆瞪，没有丝毫的犹豫，同样跳了下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翠翠和陆秋实，再也没有上来过。
六
就在众人都准备收拾回去的时候，天上，下雨了。
村长和国疆站在船舱外，花白的胡子被打湿的一塌糊涂，他眼睛盯着下面的水波，呆呆嘟囔着：“造孽啊…”
两天后，国疆也跳了河。他的死似乎更像是一个交代，给救回他一条命的陆秋实父母，一个沉重的交代。
七
雨，还在下。
古镇的第一场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