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姥姥的故事
在我上学之前，姥姥经常跟我讲大狐狸的故事。她所说的大狐狸是一种既聪明又狡猾的狐狸。她说在很久之前，久到人类还是原始人的时候，狐妖普遍存在于人类居住的周围。后来，人类到处建房子和公路，地上铺上了水泥，就再也看不到狐妖的踪影，似乎它们消失不见了。
“他们一直都在人类身边，”姥姥说。
“我从来没遇到过。”我说。
“当然了，因为它们变化成了人，单从外表看是看不出来的。这种邪恶的动物在几千年前开始模仿人类，学会了变成人形的本领。它们有颗坏心眼儿，变成人形后它们专门骗人，骗钱骗吃骗喝，更坏的还会小孩子骗走。它们不是普通的狐狸！它们是狐妖！”
“普通的狐狸怎么样，狐妖又怎么样？”我很想知道。
“不要着急，我慢慢跟你说。普通的狐狸安分守己，白天钻进洞里睡觉，晚上出来捕捉老鼠和兔子，跟人类保持距离，寿命也不过十几年。但狐妖就不一样了，它们能活上百年上千年。”
“跟乌龟一样长命啊！”我很惊叹。
“比乌龟还要长呐。”姥姥说，“因为有太多时间，它们会感到无聊。这是必然的，如果你有数不尽的时间，你也会想尽办法打发时间。”
“就像你一样吗？”我问。因为姥姥手里正在织毛线衣，可她已经织了整整一柜子了，足足让我们一家穿几十年了，但她还是不停地织。
“没错儿，我在打发时间，因为除了织毛衣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干什么。你看我的腰弯了，腿也走不动了。如果退回到几十年前，我会把手里这些破烂东西扔到河里去，跟我的小外孙去撒哈拉大沙漠冒险。”
听姥姥说，她年轻的时候从电视上听说了撒哈拉大沙漠后，就独自去那里。不过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说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连妈妈都说她的这些话是哄小孩的。
我姥姥扯了一下毛线团，这样她能更方便编织。一只蛾子在灯下扑打着巨大的翅膀，影响了我们的谈话。我跳起来想捉住这只蛾子，姥姥却拉我坐下，继续狐妖的话题。
“真的有狐妖吗？”我问。“有很多大人骗我们小孩儿玩。”
“你是我外孙，我才不会骗你。”姥姥向我保证。“把水杯递给我，我要喝口水，我要把全部狐妖的事情告诉你，或许有一天你遇到了狐妖我说的这些话能帮你。”
我跑进里屋，拿起她用毛线套套着的水杯，里面泡着茶。因为我急于听狐妖的事，在跑回来的路上我摔了个跟头。我忘了膝盖的疼痛，立刻爬起来跑到姥姥身边。
“狐妖是有洞府的。”姥姥喝了一口水说。“活得越久的狐妖洞府就越大，也越隐蔽。他们很狡猾，有好几个洞口，像兔子洞那样。”
“姥姥，怎么才能找到它们的洞口？”
“这个我不知道，听说它们的洞非常隐秘。如果狐妖遇到有危险，他们会钻进洞里。但他们的洞府并不是自己挖的，而是霸占别人的洞。它们非常懒惰，不会自己挖洞的。”
“霸占谁的洞啊？姥姥。”
“谁的洞好就霸占谁的。兔子的，老鼠的，普通狐狸的。”姥姥说，“他们是全群坏家伙，在野外欺负普通动物，在人类社会就坑蒙拐骗。”
“警察为什么不抓住他们啊，姥姥？”
“因为他们会变形术。”姥姥说，“几千年前他们就开始模仿人类，现在已经模仿得百分百相似了，他们做坏事时都会变成人，所以警察也分辨不出他们。”
“他们是不是专门做坏事？”我问。
“当然，他们喜欢做坏事。做起坏事来他们就高兴得不得了，越坏他们就越高兴，这是他们的本性。”
“他们吃什么呀，姥姥？”
“他们喜欢吃烤鸡，也喜欢喝酒。”
“喝酒？”我大喊一声。“它们是酒鬼？”
“没错儿，它们是地地道道的酒鬼。可是它们不会在人面前喝酒，因为它们身上有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我特别激动。
姥姥一字一字地告诉我：“狐妖一旦喝了酒，就会露出狐狸尾巴，变回狐狸的样子。”
“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人们说的酒后吐真言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真聪明。”姥姥笑得皱纹起来了。“以前，很多狐妖管不住自己的嘴，尤其是大雪天，它们为了取暖喝跑进酒馆里一个劲儿喝酒，不小心喝醉了就在人面前现形，露出尾巴，然后被人类打死做成狐狸火锅。”
“狐狸火锅？你吃过吗？好吃吗？”我问。
“我这辈子只吃过一次。在我像你这么大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那时候我的爷爷跟一个外乡人喝酒，喝着喝着那个人就变成了狐狸趴在桌子上呼呼地睡着了。他立刻把那只狐妖抓进笼子里。”
“为什么狐妖关进笼子没有法术呢？”我问。
“因为狐妖害怕，一害怕它们就不能施展法术。”姥姥说，“他们害怕的东西有两样，一样是笼子，另外一样是狗。”
“狗？”我惊讶地喊，“我不觉得狗有什么害怕的，我喜欢狗，姥姥。”
“越凶猛的狗他们越害怕。”姥姥说，“他们最讨厌的声音也是狗叫声。狗叫声会让他们害怕，破坏他们的法术，所以他们从来不去有家狗的人家行骗。”
“那只喝醉了的狐妖怎么样了？就是你爷爷抓的那只。”我问。
“它变成了狐狸火锅。”
“狐狸火锅？真有意思。”我说，“你吃了吗，味道怎么样？”我流口水了。
“难吃级了，像兔子肉，可是很臭，比臭鸡蛋臭豆腐还要臭呢。听说坏事做得越多的狐狸肉越臭。那只狐妖一定做了很多坏事！可是想到他变成了火锅不再为非作歹，我不觉得臭了，一个劲儿地吃起来，我吃了整整一根狐狸腿。”
“狐妖们都做什么坏事啊？姥姥。”
“只要是坏事他们就会做，”姥姥说，“坑蒙拐骗，越坏的事情它们就越喜欢干，就像你们这些小孩子喜欢干调皮捣蛋的事。但它们最擅长的是抓小孩子！”
“抓小孩儿？”我有点儿害怕，也很好奇。“它们抓小孩子干什么？像我们小孩子力气小又懒惰，也不听大人的话，狐妖难道不知道吗？”
“你们的确又懒又淘气，让人讨厌，可是狐妖有办法，而且很擅长。”姥姥说。
“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姥姥，我觉得没有什么能让小孩子听话。如果大人让我们去做事，我们会装肚子痛，如果大人不准我们吃糖，我们就大哭大闹。”
“但狐妖有对付你们的办法。”姥姥一字一顿地说，“它们的办法是把小孩子变成动物！”
“变成动物！”我大叫起来，“姥姥，这太可怕了，变成动物谁也不知道，就连小孩子的爸爸妈妈也看不出来，那样我们就无依无靠了，只能听狐妖的话。”
姥姥点点头。
“警察更不知道，所以许多拐骗儿童的嫌疑犯能逍遥法外。”姥姥说，“每年，全国有许多儿童失踪案，我猜跟狐妖有关系。它们喜欢拐骗调皮捣蛋不好好学习的小孩儿，因为这样的小孩子不识字，麻烦少。”
“狐妖把小孩儿变成动物做什么啊，姥姥？卖给动物园吗？”
姥姥摇摇头。
“动物园的动物是真正的动物，因为那些动物看起来笨笨的，而小孩变的动物非常聪明，他们的外形虽然变成了动物，但智力并没有下降。”
我想了一会儿。
“我知道了，姥姥。”我说，“他们一定卖到了被马戏团表演节目，马戏团的动物非常聪明。”
姥姥赞赏地对我竖起大拇指。
“你说得对极了，我的小外孙。因为小孩子变的动物比普通动物聪明，能完成更复杂更精彩的动作，观众们喜欢看这个。”
窗外的天很黑，加上听了狐妖的故事，我有点害怕。我钻到被窝里，可心里还是想着狐妖故事。我忍不住问姥姥：“姥姥，它们是怎么把小孩子变成动物的？”
“具体怎么做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狐妖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许跟这个有关系。”
“那小孩子怎么防止被狐妖捉去呢？”
“想不被狐妖捉去要记住一点，”姥姥说，“一定要小心陌生的女人，狐妖喜欢妆扮成女人骗小孩。”
“为什么他们装成女人？”
“因为小孩子愿意亲近看起来善良的女人。”姥姥说。
“你见过被骗的小孩儿吗？姥姥。”我问。
姥姥听了深叹一口气，说：“我听说过很多，但只见过一次。我记得那天早晨下了一场小雪。听到小孩子们在外面喊叫说有变戏法的来了，我高兴地出了门上了街去看变戏法。我看到戏法演员牵着猴子向人们要钱，还看到一只在半空中走钢丝的羊。那只羊在钢丝上走得颤颤巍巍，还不熟练。好不容易完成下来后，它对着人群咩咩叫。我看它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像在流泪。最重要的是，它的脖子里，在白色的皮毛中，有一条……”
姥姥停住了，不再愿意说下去。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于是问她：“有一条什么，姥姥，快告诉我呀！”
“想到这些我就难过。”姥姥把在搂在怀里，“我的小外孙，你以后一定要当心呀，不要被狐妖抓去。我告诉你，那只小羊的脖子里有一条银色的项链。”
“项链？”我大叫一声，“一只羊不会戴项链的！”
“没错儿，羊不可能戴项链，只有人才会戴项链。如果我当时跟你一样聪明就好了。可是我只顾得看热闹，没有想到这点儿。过了几天，当地报纸上有一条寻人启事，上面的照片是一个五岁的女孩儿，她脖子里戴的正是一条银色项链，跟那只羊的一模一样。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想起来我心里还是很难过。”
我沉默了，姥姥也沉默了，手里一个劲儿地织她的毛衣。过了很久，姥姥打了个哈欠，又喝了一杯热水，把织了一半的毛线衣放在桌子上，这意味着她要睡觉了。窗外月亮升到了半空。我和姥姥躺在床上。虎斑猫抓住了那只巨大的蛾子，在角落里玩耍。不久，屋里响起了姥姥的呼噜声。我看了一眼窗子，有种感觉突然在心头产生了，我觉得将来我一定会遇到狐妖，然后打败他们，这大概我身体里姥姥的冒险基因在作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