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黄花
让寒冬的浓霜白了头,让冰封了王二浜,让风景,在生养我的地上恣意来去,随季节的轮回变换它们的容颜。
一朵黄花还是一样的朝阳,却总会幻化出不一样的光影,还是一样的青草,粘上冰屑,又是另一种味道,地里的青菜拥挤着,愈是天寒地冻,愈甜。
一朵黄花狗尾巴草枯萎的同时,种子又一次成熟,它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繁洐的时间,可能比我们人类更长,风中浅浅地摇曳,看不出它们的悲喜。
一朵黄花我在王二浜,年轻时总心念着远行,如今,我却庆幸着,自己从不曾远离?
一朵黄花大冮东去淘尽的沙,渡过了千万山,到这里疲惫,在最接近终点的地方沉没,多年后,积聚成一座岛屿。
一朵黄花凌晨4:07,红灯倒计11秒,整个长沙岛,只有两部车在行驶,多年前一直以为世界是热闹的,渐渐习惯于一个人行走时,才发现,肯倾听自己说话的人,仅我而已,在某个渡口,等天光亮起,等第一班通行的渡轮。
一朵黄花江南只冷了短短的几天,王二浜还没来得及象样地冰一回,气温便回升,失却了冬天该有的味道,时光在变长,季节在变短,我在怀疑,这个冬天就此以后,再没有寒冷的兴趣。
一朵黄花101.7在不间段播放歌曲,他们在认真抒情地唱,我捕捉着歌者的心情,刻意着,等待几句可以打动我的歌词。
一朵黄花终究一样,凌晨静谧的小岛,静谧的音乐,跑不出一座小小的驾驶室,当然还会有很多,紧闭的小房间,或开着一盏昏黄的灯,或一片漆黑,只有一双晶亮的眼睛,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合上。
一朵黄花早安,魔都,早安,我,乘着渡轮还没开始运行,我还可以把座椅放倒,打一个小小的盹。
一朵黄花赤果果,这群喜感的小红果,填满了忙碌生活中缺失了的色彩,红灯黄灯绿灯,植物也知道交通规则,依着次闪烁。
一朵黄花珠江路,我没能停下脚步,那一长排垂丝海棠上,几片顽强的绿叶,在风中桀骜地欢笑;金穗花园,我也没时间,对着一枝盛开的腊梅按下快门,它们伸出金黄色的铸铁艺术栏杆,儒雅安静,象古时倚在深闺的熟女。
一朵黄花我一直以为着,一朵腊梅应该跌落在深色厚重的青砖之上,簌簌有声,或轻泊在排列紧密的黛色细瓦上,一阵风把它吹到屋顶边缘,那张印有细致花纹的瓦当挡住了落花的去路,其时,江南必定下着细雨,屋面上湿漉漉的,雨水汇聚成珠,在瓦当与瓦当之间,稀疏滴落。
一朵黄花那株腊梅,必定倚在镂花木窗后,目光透过江南潮湿的空气,落在不确定的近处。
一朵黄花(可惜,我总会看到年迈的女子,捧着成束的黄花叫卖,大把的十五,小把十块,吸引了那个江南的柔软女子,她的肩头用一块大方丝巾裹着。大清早,母亲就为我下了荠菜馅馄饨,到地里割了几颗大青菜,还准备了一颗大白菜,都剥的干干净净,露出光润的白,装了一大袋子。
一朵黄花我拎着一大袋蔬菜坐早班车往颜市,旁边两位老阿姨聊到了青菜,说有人到田头收青菜,一毛衣斤,她不肯卖,情愿喂鸡吃,后来开价二毛一斤,讲好明天来收,要赶着装袋子,末了,老阿姨加了一句,谢谢,总算卖掉了。
一朵黄花我有点好奇,问老阿姨那菜场里青菜大概多少钱一斤?她说不知道,也不会拿去卖,就算去等个大半天也卖不了多少。
颜市清晨,天还没亮,我拎着一大袋母亲刚从地里割下来的青菜,搭上了往颜市的早班车,青菜一毛钱一斤,那么只要三十斤青菜,就可以换一张可庄往颜市的车票了,真好。一块印花方巾斜斜对折后披住,方巾下摆的流苏轻轻晃悠,钱和花,在粉嫩的手和布满深纹的手之间转换。
然后,花瓶里的一朵腊梅,悄然落在雅致的书桌上,在温暖的房间里,浅浅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