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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给我一盏阿拉丁神灯

2021-01-10  本文已影响0人  离九思

如果给我一盏阿拉丁神灯,我许愿下辈子还做我奶奶的孙女。

奶奶离开我这么多年来,我从不敢提笔写她,所谓长歌当哭,必是要在痛定之后。这份生老病死的宿命让我痛了十五年。十五年的时光渐渐把思念的沟豁填平,记忆却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于心。惟愿秋水之上,红尘之中,给我一个没有阻隔的轮回,让我们再次相遇。

我和奶奶的感情完胜父母。从我满月直到成年,我们没有分开过一天,那种彼此唯一的亲情,凌驾于任何感情之上。家里户口本上虽写着四个人的名字,但父母于我而言聊胜于无,他们的常态是经年加班,早出晚归。业余时间,若遇上感情好的时候就呼朋引伴,有时捎上我,有时不捎。感情不好的时候就拌嘴打架,呼天抢地。

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怨恨自己为啥不是奶奶的女儿。而这种依恋也变成一种变态的恐惧,恐惧失去她。小时候那些年,我时不时会做奶奶离我而去的噩梦,每每会从梦中哭醒。幸而老天垂怜,奶奶一直活到了87岁高龄,直到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才放心离开。

奶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烽火狼烟的民国出生成长,按照旧制缠过一阵子脚,解放后放了裹脚布,上了扫盲班。走路生风,还能说会道。因此被我们所在的街道推选为居委会主任。从我记事起,奶奶就没有娘家和婆家亲戚来串过门。当然,对于我这种三代单传的独生子女来说,没有什么亲戚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就纳闷为啥祖母也是独生子女,那个年月不都是兄弟姊妹众多么?

有一次我无意中问起,奶奶用手理了理我那头枯黄的马尾发,看了我一眼,没回答。我却敏锐地从她的眼里捕捉到了一抹泪光。这个谜底一直到电视剧《血疑》播放的时候才解开。当时的少男少女都特别痴迷山口百惠,我也不例外,天天追剧。奶奶却从不看,问急了,只说:我恨日本人!日本的东西我绝不碰。我惊讶极了,在我锲而不舍的纠缠下,奶奶的身世终于浮出水面——

曾经奶奶也是一个无忧少女,她出生在三多寨一户盐工家庭。家里虽一贫如洗,但仍有父母和六个出嫁姐姐的疼爱。父母将他们最疼爱的七女儿嫁给了当地的盐商兼保长当三姨太,虽说当妾算不得明媒正娶,但好歹衣食无忧。

但这一切止于了1939年至1941年日本对自贡地区的大轰炸。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日军出动了483架次飞机,对自贡盐场和市区狂轰滥炸,投下炸弹和燃烧弹1544枚,炸死炸伤1138人,烧毁炸毁房屋2785间。就在这场侵略战争中,就在日本军方无耻至极对平民的大轰炸中,奶奶永远地失去她的父母和姐姐,成为了孤女。

然而她的不幸并没有终止。

父亲曾经有一个亲姐姐。奶奶是祖父的三姨太,前面有原配、大姨太、二姨太以及一众儿女。当男人的妾是什么感受我无从探知,但从各种电视剧中窥得一二,想必是受人排挤的。那是旧时代的罪恶之源,也是新时代要打破的沉疴痼疾。所以解放后,祖父除去原配以外的女人孩子全部被剥离开他的家庭。

奶奶于是带着她亲生的大女儿和小儿子开始独立生活。没有男人可以依靠,没有自己的娘家可以援手,可想而知一个女人拉扯大两个孩子的艰辛。我从奶奶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她的生活轨迹:白天去建筑工地帮人肩挑背抬长条石和预制板求生活,晚上帮人缝缝补补补贴家用。好不容易女儿长到了16岁,儿子也11岁了,生活终于有了盼头,却不料厄运再次降临。

16岁的大女儿因为去工地给奶奶送饭,不慎摔了一跤,感染得了腿痈。现在称为化脓性骨髓炎。这要在如今,用上抗生素几天也就好了。可惜落在医疗条件匮乏,抗生素紧缺的年代,每天靠搬运维持生计的奶奶根本无法送女儿去治疗。

她没有亲戚可以求助,只能去求前夫。不知公私合营后的祖父是因为自己也举步维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钱没借到,病只能拖着。在被病痛辗转折磨半年后,大女儿在奶奶的万般不舍中走了。

奶奶消沉了好一阵,只好守着唯一的儿子生活。为了防止这种无可奈何的事再次发生,奶奶思虑再三改嫁给了一个盐场的工人。父亲的继父是个顶顶老实巴交的人,他没有孩子,就把父亲当亲儿子疼爱。两个人互相帮衬着拉扯孩子长大成人。奶奶也终于熬到了儿子娶妻生女,万事圆满。

然而,命运还是没有放过她。奶奶的丈夫因为积劳成疾患上肝癌,在即将安享晚年的退休前夕离开了奶奶。

灾难是一个人的试金石。当一个人镇定地承受着一个又一个重大不幸时,她灵魂中的倔强就闪耀出来。奶奶没有一蹶不振,她把满腔的爱心和耐心用到了更多人身上,成为街坊邻里尊敬的兰主任。那些没有将她打倒的,反而让她变得更坚强。厄运终于在奶奶的坚强不屈中退缩了。

我被奶奶用“狗大自咬,女大自巧”的理念养成为一个不会洗衣,不会做饭,更不会做家务的大小姐,但岁月和红尘却把我磨砺成一个既会洗衣,更会做饭,还能扛起一片天的女人。原来,不是谁都会无条件的宠溺你,不是谁都愿意无条件宠溺你。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随着奶奶的离去,渐渐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只有在梦中,我还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一样依偎在奶奶身旁,幻想火光温暖,岁月绵长.......

那时,犹记得天不见亮的清晨带我去公园晨练;夜晚打着蒲扇给我纳凉;太阳下她掰着脑袋给我掏耳朵;感冒了她拿一把勺子在我背上刮出红彤彤的痧;关节风湿痛时她按住腿为我拔火罐;不小心吃了残留农药的卷心菜一起吐得稀里糊涂的无助;父母亲吵架离异时我们的抱头痛哭;还有惊闻奶奶摔断腿时的心急如焚;在奶奶离开时的歇斯底里......终究,还是生死两茫茫。

看到简书天下故事会征文《许愿》,我想,如果上天给我一盏阿拉丁神灯,我的愿望就是下辈子还做我奶奶的孙女。即使这个愿望不过大梦一场,但我还是愿意相信那份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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