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玄幻>最新长篇小说《水葬》（三）
文/乔立杰
夜幕降临，水葬结束。随着孤鸟的最后一声嘶叫，万物归于平静。意念已经深入人心，朝拜让所有人感受到了神的存在。
此刻，只剩我孤独的身影。夕阳最后的余晖给了我，我目送死者远去的孤舟，此时，我感到了感伤。按照常理来说，或者必须的来说，我是不能有这样的心情，可是我确实感到了心痛。撕裂的痛楚跟孤飞的鸟儿交相呼应，我不是它，我也不可能有它的自由。虽然我不理解什么是自由，可是我看着它畅游苍穹，我认为这就是自由。有自己的一双翅膀，有自己的思想，然后奔着最质朴的方向飞翔，那究竟是何等的快乐。我也不理解什么是快乐，可是，它能吼出自己内心的声音，我想这就应该是快乐。僧主让我感受神，他临走时告诉我，每次死者归去，神都会等着她的孩子，她会告诉她的孩子什么的离去才是悲壮不失典雅，什么样的生死才是美好的诉求。我静静地感受着她，听她的呼吸，看她的微笑。
“木子，我未来的神之子。”我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转过身来，看见了早已经跪在地上的小依。小依和我年龄相仿，可是，就是年龄相仿的两个人中间却有隔世的墙。我们没办法平等的站在一片天空底下，只要有我存在的地方，那就有屈膝的仆人。这是神赋予他神圣的礼遇，人们崇拜神，所以神之子的存在就是神的存在。人们见到僧主或者我，那都是得下跪的，这不是谁的规定，因为在我很小的时候，或者说从一出生开始，我的眼睛里就看不到站着的人，除了僧主，伟大的僧主。
“小依，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必这样。”我深沉的说道。我承认这样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岁孩子说出来的，可是，我必须保有尊严，那么我的一言一行就必须显得高尚。
“不行，我知道，现在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秋水之神看着我们呢。您是至高无上的神之子，尊重您就是尊重秋水之神。”小依依然跪着没有起来，她可能习惯了这样的谈话，也可能在她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告知有这样的方式。此刻，在我的眼里，我看到的不是一个小女孩，却是一个跟我一样被神指引的虔诚的子民。
“僧主让我在这里感受神的存在，他说神会跟我说话的。可是，到现在为止，我没有听到神的话语，她真的存在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我的话让小依感到了震惊，她扑扇着大眼睛看着我，一时竟然变得语塞了。最后，她还是笑了笑。
“伟大的神之子，您真的不能说这样的话。神是存在的，自从我出生到现在，我都知道她的存在，您是神之子，是神的化身，您是不能怀疑神的。我万能的秋水之神啊，伟大的神，请您原谅木子吧，他是年龄太小。他是爱您的，我们秋水子民都是爱您的。”看着小依不停地跪拜，我停止了接下来的言语。是啊，我不能说这样的话，因为我心里不能有这样的话存在，也许是我的年龄太小，也许是我还无法相信自己的存活是无数秋水子民的希望。我还不知道责任的意义，我还不知道，灭亡的背后有我信仰的支撑。
“小依，你知道你的身世吗？我长这么大以来，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僧主说我没有身世，我是秋水之神赐予秋水部落的，我的来到是必然的，因为我是神之子，所以我没有身世。可是，小依，你有身世吗？”我看着小依惊愕的脸庞，我还是继续说着。
“我的存在，我每天都在想着存在的意义。我知道，我是秋水的希望和寄托，我是万人瞩目的未来僧主的继承人。僧主曾经说过，作为僧主是不能有心跳的，可是我活到现在这么大，我每天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我有时候就在想，我可能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僧主。”
“哦，木子。您是未来的僧主，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这是神的安排，是秋水万民的希望。也许，现在的我无法理解僧主的所有，因为我不可能是你，僧主是没有心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和你一样，我每天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是人，一个普通的人，我的心跳就是来体现我存在的本质，我的心跳会告诉我什么是痛苦，什么是快乐，有心跳的人都会感受到这样的心情的。不是吗？”小依看着我，我从她可爱的眼睛里看到了真实。所谓身世，我们两个也许是一样的，她也没有身世，准确地说，她不是秋水人。僧主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她是不祥之人，他总是让我远离小依。可是，我没办法做到，因为在我孤独的生活里，只有她理解我，只有她懂我。我一次次地违背神的旨意，但是，我好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去接近她，或者说，她是被这种力量牵引着接近我。
每次在我感到心痛的时候，每次我感受到心跳的时候，我就知道，小依出现了。她每次来都是那么的谦卑，小小的身体下面似乎早就被给予了某种特质，这是一切世俗都无法改变的。我知道我问了她一个很难的问题，我也让她感到了惊讶，可是，面对小依，我不想说谎，我不想隐藏自己内心的想法。好像那只鸟，自从选择了飞翔，就会一直按自己的思想去飞，无论疾风骤雨，无法闪电雷鸣，无论崇山峻岭，无法曲折离奇，它都是那么的坚定。
“那你能告诉我。死对你意味着什么吗？”我突然想问她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死的滋味，我想那应该是很幸福的吧。每次我看到有人离去的时候，参加水葬的大人们都是那么的开心，我也是能感受到那样的力量的。我不理解死，我现在也不知道死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我知道，当我死的时候能像今天这样，我会感到无比的幸福。但是，我不知道死对我意味着什么，可是我能知道死对您意味着什么。”小依淘气地笑着，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知道我很想知道她下面说的话。
“您是神之子，您不知道什么是死。死的空灵是您无法想象的，因为您不能选择死，您只能活着，无论您是如何想的。我们羡慕死，我们渴望死，可是您不能，您只能更好的活着，因为您是我们的希望。我能理解您，您在襁褓之中就接受着神的旨意，神亲吻着您的额头。也许死真的无所谓，也许死真的很美好。可是，您就像是被赋予支架的执行者，您只能站着，而且还是保持着尊者的姿态。当您有一天真的躺下了，那您就能感受到死。但是，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因为您是伟大的神之子，是我们誓死都会效忠的僧主。”
寂寥每次来袭，我都会感到次次阵痛。当我无限的期许来日的艳阳从我的眼线拂过，可是，真正当我第一次面对太阳的时候，我发现我是失明的。我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青涩，只有深深的无法透底的责任感。
风蚀古野，遍地狼藉，古木已送秋风，何求哀愁？
水蚀孤舟，情溢诉衷，长亭已驻心中，何求哀愁？
秋水之神，告诉我。什么是死？什么是无所欲求的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