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
跑步
今天是2017年11月5日，星期日，北京朝阳地区1到15摄氏度，中度污染。呆在屋里没有出门，换食第三天，大量饮水，并没有难耐的饥饿感或其他不适。
时间的划分有时候很尴尬，比如我喜欢说下午七点钟，从八点以后算晚上。总之在这两个时间节点的中间，我乘电梯下到B1层，开始了热身5分钟，快走15分钟，慢跑30分钟，慢走15分钟，最后拉伸10分钟的一组有氧训练。
跑步是一项和自己较劲的运动，对我来说，相较形于外的变化，隐于内的意志训练反而更加容易获得成就感。
今天开始看纸质版村上春树的《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开篇的序言部分提及某位马拉松运动员的真言：Pain is inevitable. Suffering is optional.痛楚难以避免，而磨难可以选择。
我的跑步史不算长，断断续续地进行。第一次尝试是2015年的7月末，在美国洛杉矶。租了房子，煮饭给自己吃，美国银行办理借记卡和信用卡，驾校报名笔试，网上预约驾驶教练，看书，写日记，洗澡，洗衣服，偶尔对着窗外的绿色植物抽一支烟。
洛杉矶白天是沙漠性气候，夏日正午那会儿的阳光简直能把人烤化，当地人倒是习以为常，车子开敞篷，小麦色的皮肤像是要发光。
我不行，一般出门都在下午六点钟之后了，去购物广场，去超市。刚开始是搭Uber，而后忽然有一天的日落黄昏，被车窗外路边绿色葱茏，花团锦簇的景致吸引了目光，地图搜一下，五公里以内就跑步过去。
那年我25岁，除了高中大学时的800米限时跑，再往前推就是被我妈关在院子里跑圈的幼儿时光了。间隔日久，刚开始跑，没几分钟就会胸腔里燃起一团火，随之而来就是一阵挫败感，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猜我自己的潜意识里有一个触发开关，每当我产生类似的懊恼情绪时，就会警铃大作，然后我会以比情绪往下落更快的速度乐观起来。
那个开关的名称，大概叫做No Depression.毕竟不止一个朋友说我表面乐观但是骨子里的绝望情绪深不见底了，我总不能让那样的预言成真。
心态调节过来之后，跑跑停停，遇到开花的树就停下来，变换着角度给花树拍特写，空气里或浓或淡的芬芳。
于是强迫的雀跃就变成了安静的欢喜。
2015年8月26日，遭遇一场车祸，幸亏系了安全带，不至于丧命，倒是体验了一番美国紧急救援的速度。
九月底去King Harbor海边玩，租了单车骑行，遇到光着上身，短裤，戴耳机跑步的白人男孩，我骑车速度不慢，他却丝毫不落下风。
很长一段距离之后，他瞥过来的目光带了一点点得意。我能隐约听到他耳机里的动感音乐，所以对他做了一个cool的口型。他笑了，汗滴滑落，再加速，最终超过了我。
回国之后再尝试跑步，已经是北京的冬日了，雾霾严重，难得有好天气，我会去河边跑，每次跑步就拍一张河流的照片留念。
其实跑几次之后，胸腔里的不适感就会好很多，到后来，我会计算完成一个五公里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等控制到35分钟之内，不跟别人比，我自己很满足了。
好的天气越来越少，于是第一次尝试跑步机，与户外不同的是，跑步机上调整好速度之后需要保持同一个步伐频率，其实比户外更消耗体力。初次在跑步机上完成的30分钟快跑，我像那个美国男孩一样流汗了。
2016年的夏天，恢复户外跑，有一次傍晚，出门时天阴欲雨，可我还是出发了，跑到三公里多的时候雷声滚滚，大风刮起来，说是飞沙走石也不为过。
那个时候我膝盖是带着点伤的，磨损加韧带拉伤，休息了几天刚恢复跑就遇到了倒霉天气。于是为了不被带着泥土的雨浇湿，我在后半程提了速，刚跑进门口，大雨倾盆而下。
哈哈哈笑了几声，我竟然跑赢一场雨，也是难得的畅快。后来才感觉不对劲，尚未复原的膝盖彻底伤了，代价是瘸了半个月。
那次受伤之后，许久不曾跑步。上个月搬来了新公寓，地下一层健身设施比较齐全，心血来潮之下决定恢复跑步。
结果刚上跑步机就翻滚了下来，原来我加速的时候不小心，直接按了12，一时慌张，速度太快，来不及按紧急按钮，直接摔了。
真是，又不是第一次上跑步机，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刚摔时肾上腺素作用没那么疼，乘电梯回三楼自己屋里之后，翻起两边裤子，膝盖全破皮出血，手腕和上唇也有擦伤的痕迹。
当时很想笑，也确实笑了，简单地处理过伤口之后跟我妈视频，把我的愚蠢行径分享给她，我妈挂怀之余看我笑得开心又有点哭笑不得。
你怎么摔成那德行还笑。
因为我在这一跤里找回了自己的少年感，纯真的，笨拙的。
笨倒是没错。
我妈咕哝了两句，她大概也想起了我总是摔跤的少年时代。
直到今天，膝盖上伤口结的痂还没脱落，我却又开始了下一轮训练。
说到底，我在其中体会到的是自律带来的满足感。每当我觉得跑步机上倒计时的数字跳动过缓的时候，我会不停在心里鼓励自己，加油，你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三十，twenty more minutes， come on.
今天跑到20多分钟开始流汗，我把外套脱半截，从镜子里看自己运动背心下面的胸骨在动，锁骨在动，肩膀，大臂，每一块骨头，每一片肌肉，按照有序的韵律在动，像一场沉默的舞蹈。
前几天重温Silver Linings，中文译名是《乌云背后的幸福线》，电影里男女主人公都有精神障碍，两个人有好几场跑步的戏，两个疯子你追我赶，最后却像黄碧云说的：我爱你，如鲸向海，鸟投林。不可避免，退无可退。
Jennifer Lawrence的表演很出彩，疯子又如何，疯子能比带着面具的普通人更加坦诚地面对自己。
大概每个人终其一生，唯一的伙伴和对手，就是自己了。而跑步，是离自己最近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