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代（二）

搬到荷花沟南岸，按照农村说法门前没有其他人家遮挡，一眼望去通透，称之为豪野（当地土语，空旷的意思）。看着南面那庄稼四季轮回，春去秋来的风光确实不错。门前再种上一些树，最西头种了枣树，往东依次种了六棵榉树。如同是一排卫士，在自家门前站岗放哨。有时也会在意外的地方自己会长出一些树，诸如午后会有构树，东面空地上的苦楝树等，那就好好长着吧。除了屋前，屋后栽上很多果树。也不知这两个儿子从哪里弄来的树苗。一口气栽上了柿子树，枇杷树，梅树，桃树，葡萄等。

时间过得很快，过不多久，刚满20的志明结婚成家。农村的习惯还是早婚早育，绵延香火为己任。锦福这一辈老弟兄四个，可他们的下一代似乎男丁不旺。除了锦福有两个儿子外，其他又恢复到一脉单传的窘境。既然成婚了，按照农村习俗就得分家另立门户。当年锦福搬到荷花沟南岸后造了四间平方，如今把最西头的两间给大儿子。小儿子还没成家，暂时和父母住在一起，当然还有三个女儿都还没出阁。

长子，一般总是母亲心头的肉肉。志明妈总是说着当年生儿子时的诸般不容易，第一胎生产哪个女人是容易的。只是当年一般农村妇女都在家里待产，有个稳婆帮忙就算不错。一旦遇到难产（如脐带绕脖颈，脚先出来等）那是送医院都来不及。农村的一般家里都有一个红漆大木盆，据说就是为女人生产所准备。刚生的小孩，总带着些从娘胎里出来的脏东西，需要清洗才是。大红漆木盆此时倒上温水，用毛巾就着温水给初生的婴儿擦洗身子，干干净净够后他们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示人。农村人习惯性的将这洗浴水往门前的草丛里一泼了事。要是如果门前的是河呢？照泼不误，所以也有了荷花沟的悲剧。

志明出生在解放前，条件更加艰苦，医疗条件那就更落后，半夜三更能叫到稳婆就不错了。其实，志明妈自己就是稳婆，村里妇人生小孩她总是在场。只是因为头胎，志明脑袋又有点大，据说是生了三天三夜总算把志明生下来。长大后，一旦志明有啥“忤逆”的行为，志明妈就喜欢拿这个说事。志明是大孝子，每每遇到这样只能顺着母亲的意思。其实志明妈也是最喜欢这大儿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不说，这儿子确实很聪明，学什么会什么，只可惜他爸不当回事，还不让他把书读完早早就在家帮父亲干农活。可是志明的人品学识名声在外，注定不是在农里讨生活的料。辍学回家不久，就被村民办小学，新民小学邀请当任课老师。所以志明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先生”。故而，真正在家务农时间也不长，他爹的如意算盘有点打空。但不管怎样，不用从家里拿出钱就是为家里做贡献，他爹也不再强行要志明回家干活。

分家了，志明对家务活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让他做饭做菜还不如让他去看书写字呢。其实在农村不管怎样都有点大男子主义，上海农村也是如此。浦东为何喜欢娶“大娘子”呢。就是女方比男方大，大个两三岁很常见。女孩本来就懂事早，屋里都是操持家务的好手。这样一来，类似于姐姐照顾弟弟，男方就有点乐享其成，颇有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味道。虽说如此，洗米，洗菜志明还是能帮着媳妇一起干。那时还没有自来水，洗东西的事都是在水桥上完成。

荷花沟无论是南岸北岸，都有水桥。南岸的后门，北岸的前门出门几步就是水桥。一般用石板铺就，从岸边一级一级伸到水面下。即使到了枯水季节，沿着水桥往下也能用到水。一般都是几家人家合用。因为不可能也没必要每家人家都有一座，否则河岸边水桥排成队了。每当早上太阳还没升起呢，水桥边就热闹开了。洗米、洗衣服，一般都是些女人，趁着这个时候河对岸唠嗑的，共用水桥聊天的，忙碌的很。一般早上洗米的事都是由志明媳妇完成，有时他体恤自己女人，也会拿着笸箩到河边洗米。锦福家就一座水桥，在最东头的门后面。也就是沿着东边的墙根穿过小弄堂往北走，就到荷花沟边的水桥。锦福家的厨房就在最东边，朝东还有一扇窗户，每次志明拿着笸箩洗米都会经过他父母家的厨房。每次看着自己儿子去水桥边洗米，志明妈总会莫名垂泪。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如今却做着一些厨房里的事，感觉委屈孩子的感觉。但志明怎么想，她又如何知道？

2020.5.15（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