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柴火
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电脑黑色的键盘上,一阵寒意袭来,空气里的温度很低,深秋已至,在北方,人们开始为过冬做准备了,腌菜、砍柴、储备过冬的燃料、准备冬衣,忙碌的景象就像森林里那一只只穿梭于林间的松鼠搬运过冬的食物。孩提时代拾柴火的场景像一幅童趣盎然的写意画在脑海中徐徐展开:秋阳、枯藤、老树、火红的柿子、喜鹊、山间的小路、还未来得及凋谢的野菊花、打闹的孩子们、年轻的老师们……。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从师范学校分来了几个年轻的老师,我们被来自外乡的他们身上的那份朝气蓬勃所感染,每到黄昏,待做完作业,我们总会三五成群地来到老师们宿办合一的房子里跟他们聊天,听他们讲述外面世界的精彩,有时候帮食堂的大婶——一个絮絮叨叨的中年妇女拔萝卜、抬水。学校里没有井,一般是老师带领我们轮流到学生家里打水,在孩子们眼里这是一种无上的荣光,每当这时庄户人粗糙通红的脸上露出害羞淳朴的笑容。为了解决老师们冬日取暖的问题,深秋每至,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到村子里的矿上抬煤、或者去附近的山沟里拾柴火,正好算作我们每一年的义务劳动。
校长家在隔壁村子,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人、背有点驼,曾经也是母亲的老师,听说他的二胡拉得很好。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手里挎着大大小小的柳条筐子、扛着棍子穿行在蜿蜒的山路上。曾几何时,在村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一个胡须花白、戴着破旧的西瓜帽、着一身同样破旧的黑棉衣、腰间插着烟袋锅的老人,双腿盘起来,眼神安详而专注地编着筐子,一根根经过浸泡而充满韧性的柳条在他青筋爆满的双手间上下翻飞,一个个圆形的、坚固的筐子就是这样编织出来的,这门古老的手艺通过他们一双双充满力道而灵巧的手从祖先那里传承了下来。大的是用粗一点的枝条编的,质朴笨拙,沾满的尘土是它毫无怨言地承载一个家庭多数活计的见证;小的是用细长的枝条编的,小巧精致,我们常常拎着它们去给兔子割草、或在田间挖野菜。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空旷的山谷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喜鹊的叫声,有同学拿起石头瞄准干草堆上的那一只只体型肥胖的麻雀;也有人哼着那几天最流行的电视剧的主题曲;城里来的一个女同学欣喜地摘着路边的野果,像宝贝似的装在兜里;间或传来一群女孩子们清脆的笑声,调皮的男孩子将树叶偷偷地放在走在前面的女孩头发上,嬉皮笑脸地等待着那个女孩子发觉之后的夸张表情。老师们走在队伍旁边维持秩序。
目的地就在山沟里,阳光下是一棵棵光秃秃的槐树、笔直的白杨树,柿子树的枝丫上零星的挂着几个火红的柿子,兴许是主人摘剩下的。树下堆满了干枯的落叶和杂草,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有被风掉落下来的树枝,有些角落里还有更粗一些的,我们的任务就是捡拾这些树枝,然后装在筐子里,除了煤,这是严寒的冬季里老师们生火炉取暖的主要材料。依旧是一阵说说笑笑,荒凉的山谷被大家穿着的五颜六色的衣服点缀着,每个人都蹲下来认真的捡拾者,老师把捡来的柴火随意放在某个同学的筐子里。说是义务劳动,却像是一次秋游,似乎没有拾多久,我们就提着筐子往回走了,高年级的学生走在前面,用棍子抬着满满一筐树枝,小一点的走在后面,他们提着装有一点点树枝的小筐子慢悠悠地走着。
有一个瘦弱的女孩子头发都湿透了,班主任马上接过了她手里的筐子,关切地问她的身体状况,得知没事,他又亲切地和每个同学们打趣着。他说我怎么见了他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地,顿时,同学们哈哈大笑,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他又问了那个寄宿在姨妈家的城里孩子很多问题;他说班上那个活泼的女生长大会成为一个编辑。他接着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我一脸茫然,他微笑着说我成绩好,将来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工程师。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理想的神奇以及它在一个人心中的分量,我开始在脑海中畅想着成为工程师的自己,戴着安全帽、看着图纸,周围是一幢幢我设计的高楼大厦……抬眼望去,那日的天格外的蓝。
回到学校,我们把柴火堆在一起,食堂的大婶端着一大碗刚蒸出来的红薯请老师们尝尝鲜。家里早已经备好了晌午饭,我们蹲在墙角、端着与年龄及不相称的大碗,吃着祖母做的饭菜,回味着劳动中一点一滴的精彩,一种最朴实、最原始的快乐从心底流出。
后来,为了安全起见,这样的活动渐渐取消了。上中学时,老师组织学生们去郊游,大家刚坐上车没多久却被学校领导追了回来。
最近,一个小男孩的秋游体诗歌火了“天啊!地啊!何时秋游?我准备的酸奶过期了。”独树一帜而不失调皮可爱的小诗流露出孩子们对秋游的热切渴望。多想让他们飞出鸟巢去乡野田间自由驰骋,和老师们天马行空地畅谈梦想、展望未来。
长大后,我终究还是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没有当上工程师,但是,在90年代物质精神匮乏的农村,在那个被理想遗忘的角落里,有一个普通的乡村教师,他用自己的热情、关爱点燃了一个孩子心中的梦想,这份真情让我毕生难忘。
如今,农村的学校都有了暖气,老师们冬天的日子好过多了,那些年、那一个个把青春、热血洒在这片土地上的老师们是多么的可敬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