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歌(189)
刘彻瞧着阿娇的背影,肃着脸,目光一点一点冷下来,唇角渐渐扭曲,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关节发白。
“公子羽……”刘彻刚开口,便见到阿娇身子一顿,随即回头。
两人看着彼此,脸色都不太好。
从见到善悟那一刻起,阿娇便担心公子羽那边怕是不好,公子羽对善悟有种莫名的信任,待到见到刘彻,阿娇几乎便可以确定公子羽出了事。
只是……
阿娇心底升起悲凉的讽意,“你想要怎样?”
从阿娇停下的那一刻,刘彻心底对公子羽的杀意便如倒灌的海水。“跟我回去。”
“回去?”阿娇抬起眼帘,缓缓看了他一眼,声音轻轻,语调平淡,“回去哪里?”
最简单的一句问话,从阿娇的嘴中吐出,便像是幽兰成锋。
刘彻整个人一愣,是啊,回去哪里呢?
椒房殿中住着卫子夫,长门宫中住着废后,来的路上他心心念念要将阿娇带回去,但是,他要将她带回去哪里呢?
似是料定了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阿娇也不追问,只是面无表情静望着他。
双方视线相撞,她唇角微动,却并未移开目光,看着那双熟悉而陌生的丹凤眸,两个人就这样默然对视着。
看着看着,刘彻渐渐不自觉皱起眉,攥起拳。他紧咬牙关,字从牙缝间迸出:“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阿娇定定看着刘彻,丹凤眸中古井无波,沉沉天光透不出去。转开视线,也没有言语,阿娇头也不回地走进屋,甩上门时声音极大。
刘彻并没有跟进来。
日晷流转,金乌西沉。凛空之中,苍鹰低鸣,盘旋寰宇。阿娇在屋中站了许时,忽然不知所谓地转了一圈,抱着自己,蹲下了。
门外的刘彻亦没有离开,透过半开的窗看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阿娇,他心一抽,别开眼去。
他们本该是最亲密的存在,如今却隔着门,隔着风,隔着过去,隔着万物壁垒。
木子将晚膳送到阿娇房中的时候,眸角通红。
“锦意回来了?”阿娇手中的关节发白。
“霍将军带回来的,”木子声音带着哭腔,声音低低细细,尾音一颤一颤,像一片羽毛落在细腻的肌肤上,轻柔却又麻痒,“将少主关进了地牢。”
听到木子哭腔的阿娇却是一愣,“你再说一遍。”
“少主被霍将军关进了地牢……”
阿娇定定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木子,神情有些恍惚,却不是为了锦意。
刘彻如果真的想让她回去,自然不会再动锦意,让她奇异的是,听到带着哭腔的木子的声音,阿娇莫名觉得熟悉。那般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
而另一边的刘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霍去病,眼中墨黑像是禁锢着大妖。“霍光?”刘彻轻笑,“霍去病,看来朕是太宠你了,让你都忘了,何为欺君之罪了。”
“陛下赎罪,”霍去病一手的冷汗,却还是强撑着开口,“锦意身份特殊,公子府势力盘根错节,根本无法斩草除根。依着那位娘娘的心性,陛下若是不能安置好锦意,怕是平地亦能波澜起。”
霍去病的话让刘彻想起阿娇下午问他的那句回哪,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动,刘彻有些头疼。
卫子夫的皇后身份关系到太子,废不得;阿娇原本的身份背后的宗族势力,用不得;他的长安宫那么大,竟然无处安置阿娇……
没有听到刘彻的斥责,霍去病心微微安,随即说道,“公子锦意此人天资惊人,臣此前都未曾得知陛下消息,但在臣去抓他回来时,他却好像已经知晓一切,其中从容淡定,实属难得,废之可惜。此前他便以臣弟霍光的身份率领轻甲骑,如是让霍光的身份正式编入军中,臣可以亲自监管,那位娘娘向来疼宠锦意,锦意的身份光明正大,向来娘娘回了宫中也会心安。”
刘彻听着霍去病夸着锦意,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说起来刘据同霍去病还是表兄弟,他却从未听霍去病夸过太子什么。而他放弃的那个孩子,得了他的能臣“实属难得”的评价。
回忆起那张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刘彻的心有些微微的荣誉与共的欣喜,转眼想到他自称自己是公子锦意,心底的杀意却又按捺不住。
刘彻抿了口茶,声音听不出喜乐,“且依你所言。”
“臣先替锦意谢陛下隆恩。”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霍去病领旨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