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停的爱恋,是另一种成全
在看似井然有序、一本正经的办公室环境中,海月却感觉处处隐藏着不正常,她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啄木鸟,总相信树皮下一层比一层深的树干中,有更多不知名却香甜的小虫子。穿着过膝黑靴、裹臀皮裙、V领宽松针织毛衣的她,为什么总在市场总监的门口晃,踮起脚尖、伸直脖颈,装出一副找人的样子,然而她找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这么个人。天天大声与老公讲电话,娇声软语秀幸福的她,为什么一转身就跟男同事说自己才不会相信男人从一而终、有机会却不偷腥呢。不断游说身边同事要学会享受单身生活,不希望被任何人束手束脚、耽误事业发展的她,为什么总是“顺便”给一个男同事买早餐,“小饿小困”时还不忘奉上面包、水果、咖啡、干果等各种品质零食。总是穿一件豆沙粉间紫薯紫的长裙外套土黄长毛衣,打底肤色丝袜外套一双短筒棉袜、穿淡蓝色浅口单鞋的她,为什么一边声称跟男朋友在一起从不厌烦,一边不断制造团建、联谊等各种机会接近部门新来的几个小伙子。
你若问其他人是否注意到了这些事情,有的会两眼一亮,一副等待八卦披露细节的垂涎样儿;有的会立刻蒙上疲惫的底色,无可奈何地说自己很忙,没工夫注意这些细节。那是海月太闲了吗?不是的,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足以将她压榨地没空吃好一顿饭、睡饱一顿觉。问题就出在这个觉上,本来已经睡眠不足,当然希望至少梦境是美的或者什么都别梦,梦到工作忙已是家常便饭,不寻常的是近期总出现同一个人,还是男生,梦的主题还是恋爱,搞得她每天早上起来都要感叹,“温饱思淫欲,可以先解决温饱吗?”
事实证明,这句古来有之的人生总结大错特错,忙碌并不能过滤掉人的欲念,她的梦反而提醒她开始关注一些自己忽略掉的念头。
“你在家也这么沉默吗?谁要是嫁给你,这日子可怎么过?”
“嫁给我的日子很幸福。”
这是她混在别人与他的聊天中,第一次听到了关于他的私生活。怎么能有这么大言不惭的男生,嫁他就像入了幸福险似的保准。
“建议你们都去健身,这样能够更幸福。”
这是他们部门团建时,她听到他跟一众女生分享健身心得,瞄到的一句震撼她的话。原来,他之前所说的“幸福”同样有另一层含义,他的健身还有隐藏的附加值。
也许是这些没对她说但却让她面红耳赤的话语,让她静止的心起了微澜,不论哪次当时或是事后她都没多想,但不妨碍她的潜意识一一帮她记了下来,就等着合适的时机放出来让她心神不宁。
他叫后瑞,是部门的PPT大神,大老板在全公司年会上赞不绝口的那个人。他有正式领证的老婆,暂时是“谈孩色变”的丁克,有自己严格的工作方式和生活规律,不喜欢聊天,工作对接中超过两条的微信会被忽略,喜欢用邮件讨论工作,不吃任何高热的食物,天天冲固定的养生茶。
这是在海月的观察与打听中,得到的后瑞的全部信息。
自从做了梦,海月便越开始逃避跟后瑞的接触,打水碰上了,她会赶紧挪到另一个饮水机旁,洗手看到了,她会立刻钻进厕所躲起来,工作需要对接,她会尽量使用邮件说明,即使要用大段大段的文字。她仿佛做了天大的错事,不知道如何才能饶恕自己。
但有时,她又渴望能更加了解他,哪怕多说几句话,这时候她便观察别的人是如何接近异性的。那些方法都不适合我。海月想。她怎么可以公然撩拨一个已婚男子呢?
越矛盾,梦就越变本加厉地逼迫她——办公室走廊,后瑞突然在她身后出现,并凑到她耳边说,我很喜欢你,还捏了一下她的手指;他们一起加班,下班后去公交站的路上,过马路时他轻轻地牵了她的手,说想跟她吃完晚饭再回家……一个个真实的幻象、一段段华丽的虚假。
海月是个凡事要求结果的人,比如一本书只要开始读了,即使不好看,也要硬着头皮读到最后一个字;一个商场只要开始逛了,就必须挨家逛完,否则绝不轻易购买;一种食物只要尝试了,即使不好吃,也要吃到见底;一种护肤品只要开封了,就要用到一滴不剩,实在不适合的,便想方设法开发它的另一种用途。她不知道自己这些没必要的强迫症是不是硬生生地将生活过成了将就,但每次想改正的时候还是坚决地执行到了最后。所以,既然开始对一个人有感觉了,不管是否可以追求,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她不能一直以这种方式蛰居在感情的一角,不敢自视,更不敢示人。
又一次团建,海月终于有机会跟正好坐在对面的后瑞有了第一次正式的交谈。借着别人哄热的活动气氛,趁着自己高涨的酒后勇气,海月终于说出憋了很久的一句试探:
“你天天雷打不动地健身,你老婆不担心你勾搭健身房的美眉吗?”
“我老婆也健身,她的美也足以勾搭其他帅哥了,哈哈!”
“所以,你对老婆很满意,不会为其他人分神了?”
“我年轻的时候玩够了,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现在就好好过日子。”
后瑞说得很认真,解释给别人听的话里,有几分对自己的调侃,也有一番经历过后的深切感慨。
海月有几分感动,他在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两句话甚至给她谈心的受宠若惊,接着,她拒绝了自己内心的诉求,她很快把代表自己的小人揪到他“年轻时”的队列中,虽然她不情愿让自己暗地里的钟情跟他的“玩”扯上关系,但总好过面对知情的尴尬和后面更多未知的变数与难堪。
忽然间,那些挡在她心上由情愫生发的小白羽,被饭店穿堂而过吹起门帘的矮秋风尽数吹到了远处的云朵上,片片白,全是白,再也分不出、看不清。
当天晚上,海月又梦到了后瑞,他站在一个珠宝柜台的旁边,望着远处等他老婆出现,海月没有上前打招呼,不过她看到了柜台里边居然摆着她丢了很久但最喜欢的一条玫瑰金手链,那是她大学的男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上面有一个带钻的旋转木马。原来,失去的东西都会在一处,他们因着她而在另一处团聚。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的,属于她的恋人,属于她的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