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站 宇宙

如同那海岛一样，我不记得我还去过哪些地方，也不知道我还会去向哪些地方，更不知道我现在呆的地方。

我只知道，无论我去过的、正在的或将去的地方，无论大小，无论形状，也无论难易，这上下四维的时空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宇宙。

我还知道，这样的宇宙如同其中密布的繁星一样星罗棋布，数不胜数，它们相互之间是包含、相交、相邻、相离、相切的关系，它们犬牙交错，编织成了一个无边无量的网。

自从我落到这天罗地网里，就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自由和解脱，我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和解脱。我已经逐渐变成这天罗地网的一部分，或者，天生，我就是它的一部分。不过，正因为这罗网看上去无限广大，我才可以得享大悲苦、大快乐，因为我的资源永远不会干枯。

无论宇宙的大小，也无论我的大小，我只是这里的过客、这里的囚徒。我从心底深处就不指望得到所谓的自由和解脱，更谈不上期待所谓的成功和幸福。我早已明白，有所期待，有所指望，最终都会求不得、放不下，只有彻底的无欲无求才是彻底的放松和自在，可生而为人，谁又能真正做到完全的无欲无求？谁也不可能得到完全的无欲无求，追求完全的无欲无求本身就是最大的欲求，一样会求不得、放不下！

那么，我们到底要怎样安排自己才算过得去，在最糟糕的处境里求得不算太糟糕的状况？只有顺其自然，行其中道，才真正符合人的天性。也就是说，欲与不欲，求与不求，才与不才，为与无为，谁能找到这些关系的黄金分割点，谁才是真正得到了大智慧、大解脱。

不知怎的，这时候，我一下就有了个意识，原来，主人一直是叫我“尼玛”的，我是“尼玛罗布”。在藏语里，“尼玛”是太阳的意思，“罗布”是宝贝的意思，“尼玛罗布”就是太阳宝贝，好比“天线宝宝”一样，是个可爱的娃娃。可是，此时此刻，在这陌生的境界中，我只是一个异类，一个异数，没有姓氏，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号码，跟所有的囚徒一样，无论我穿不穿囚衣，都只有一个编号。

我的编号原来很长很长，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869288013031882968。这个号码现在被浓缩了，被建材市场的一位美丽小姐记录在了一张橱柜的订单上，成了我定制这批橱柜所需的金钱数目，也就是我从黑屋里走出来所看见的那间教室的编号。这件事更加印证了这个事实，我是个囚徒，背上早已被贴上了这个简化的号码，即：“8809”。如果有人嫌这个数字都还冗长，那就干脆叫我“老九”或“九”。

橱柜，对，橱柜，衣柜，定制家具，我一定去过这样一个地方，某个建材市场的某一家家居定制店，我慢慢对此有了一些记忆。也许，那个家具店就是我和主人开展特殊工作的联络站，那位美丽的小姐就是我和主人之间的联络员。不过，也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个地方就是我入狱时交出私人物品换上囚衣的看守室？有过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不管她是联络员还是女看守，我都不介意，反而感到一丝丝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