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烟火换你一世迷离
立冬那天,父亲带着我在一方平地坡起的坟堆旁种上了几颗茶花树,那坟堆就是我爷爷。
最近,父亲总是梦见爷爷来找他,说自己在那边孤单又冷清,什么也没有,出现在父亲梦里他的表情极为凄怆。
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爷爷埋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父亲说,这是爷爷自己活着的时候早已给自己看好的地方,唠叨着去世后一定要埋在这一方。
父亲跪着在爷爷的坟头点燃三根清香,放了一壶酒,三个馒头,两块糕…..
父亲说,有了这些茶花树,吃的用的爷爷在阴曹地府也有风景看了,有糕点吃,他就不会显得孤单落寞。
接着,父亲又往坟前倒了些许酒,添了早已准备好的锡箔纸。
父亲烧了一大堆锡箔纸和冥币,他说,爷爷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享福,在那边希望让他过得好一些。
一阵冷风刮过,从地面上卷起了一袭尘土,夕阳照耀着燃烧的锡箔纸和冥币,父亲拨了拨火堆,血色残阳下,往事依依。
南坪村最出名的就是有一棵百年的老檞树,它摇曳在破旧低矮的村落旁,有种说不清的神秘色彩。
村庄笼罩着薄薄的微雾,在拂晓的晨雾里,从东村头和西村头,同时走出了一男一女,大约三十摸样。男的叫生方,女的叫萱玉。
那时候,因为贫穷他们结伴一起去城里做买卖,萱玉做茶叶买卖,生方以卖野板栗为主。
出门时他们每人挑个箩筐,装满所需的物品,他们两个都来自不同家庭,而且已有了家室,只是为了生计一起到城里做生意。
每天起早摸黑,一起进进出出,一路结伴通行,当走出村口,当他们走进山谷,生方会用他魁梧的身体,抢过萱玉身上的担子,一并他一个人挑四份,帮她减轻负担。
他们一路走过麦地翻过山谷,到了城里已是午时,半年的来来回回,总是没有做到早上的头一朝生意,赚的并不多,但也还过得去,他们总想着多赚一点。
萱玉和生方商量着,每天早出晚归的,特别费时,还劳累,商量着两人干脆在城里一起租房,隔几天回家一次。
决定后,两人一拍即合,就这样他们在城里住了下来,生意确实比以前多赚了, 两人用先前的积蓄开了门店,这一来就更少回家了。
单身在外的男女总免不了有些孤独,相抚相助的日子里他们很快的日久生情了,萱玉娇小玲珑的身段扛不起多少重量,生方平时对她颇有照顾,生方的善解人意,很会体谅萱玉的难处,从不与她不斤斤计较。
萱玉的艰难是她家里有两个孩子,而生方家里有一个儿子,撇开各自家庭不说,之前的风餐露宿,同吃同住的他们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
他们在春天里像桃花一样柔情倾注对方。
在夏日里的会因某天回家分开而牵挂和依恋彼此。
在秋天里几片黄叶吹乱了萱玉揉乱的头发,生方用温暖的手抚摸她凌乱的发。
冬天里他们咀嚼着同一个馒头,同时也咀嚼着在一起的幸福,他们的爱像四月田野上盛开的鲜花,热情狂喜不退减。
不论有多少担忧和罪恶的恐惧,他们不厌倦也改变不了他们彼此的相爱,他们的心用爱情缝在了一处。
一年以后,生方的原配罗西珠凭着女人的敏感觉察到了生方的异样,她思忖着该把生方召回家了,平时生方回家问他有没有那事的时候,他总是躲躲闪闪不愿解释,那些反常让罗西珠料定了在外他有了情人。
罗西珠自忖着,她要挽救自己的婚姻,哪怕生方已经不爱自己了,为了孩子为了自己,她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即便生方不摊牌,她也不会和他有冲突。挽回这个男人的心,不论结果如何她还是要试试的。
生方挑着一对箩筐回了家,干起了以往的农活,田埂,麦地,山坡都能看他早晚的身影,他握紧着铁耙,使劲的扬起,拼命的砸下,也许这样拼命的干活会消除他对贫穷的怨气,又在农作物里埋下他对萱玉的思念。
不久后,萱玉也回到了家,与老实巴交的丈夫买一些地,种上了更多的作物,她要让孩子们不再饥饿,能够快乐的去上学。
想法和目标都是理性的,但无论怎么贫穷,人的七情六欲很难抑制。
罗西珠不计前嫌,可生方不这么想,相思一日深似一日,如积雪融化的流荡出来,痛苦也有增无减,终于撑不住了,他支开了罗西珠。
在遍地开满夏花的夜晚,他给罗西珠说,前村老街今天的戏特别好看,说服罗西珠去前村老街看戏,趁此机会他要去见萱玉。
罗西珠不傻,走出门,没去看戏,竟然躲在屋檐后的墙角落,跟踪了生方。
只见生方急忙的跑去村口的老檞树下,像似在等待一个人。
娴静的月亮透过绿色的枝叶,在生方的头上洒下了银色的光辉,静静的过了几分钟,萱玉出现了生方的面前,他们面对着,站的很贴近,各人脸上都可以感到对方的呼吸了,她拥抱着他,久久地。。。
老檞树的枝叶在月光的吹拂下如房间里的帷帐,生方紧紧地把萱玉推向了粗壮的树茎部,他按着萱玉的额头,鼻子,嘴唇,逐一不漏的亲吻起来,他扒开了萱玉的衬衫,一对丰满的乳房使他更加陶醉,生方发声说道,我要加倍的对你好,我们要去城里,你卖茶叶,我炒野板栗…..
眼前的一幕罗西珠看得象一把刺透她心脏残忍的尖刀一样,她回忆起丈夫以前对她谈情说爱时都没有这股激烈。而此刻他心中真正的苜蓿花就在他怀里捂着。
罗西珠,终于从灼热的喉咙里喊出了,不……不…..然后飞奔的离开那块惹得人落泪的地方。
回到家里的罗西珠很安静,那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安静,而是她把所有的委屈都忍了下来,她知道,吵也没用,闹也没用,一家子怎样过才是最有用。
让罗西珠难过的是,返回家的生方,明知道罗西珠看见了他们刚才的一幕,他还没有安慰她,责怪她不去看戏,却搞起了跟踪。
罗西珠后悔着前村的戏没有去看,却看到了他们的感情戏。
更让她担心的话,生方还是说了出来,他说,既然你看到了,我们就离婚吧。
罗西珠一夜未眠,她的天空变得如此灰暗,心里一阵阵的失落,丈夫真的抛弃了她,那种孤独,寂寞,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执着还是放手。
彷徨之后,支撑不住内心的煎熬,罗西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生方的表姐苗素云听了。
苗素云看似长的瘦骨嶙峋,但她机智灵敏的处世为人是出了名的厉害。
罗西珠讲完后胸口舒坦多了,但她相信,表姐苗素云是不会说出去的,让她绝对的保密。
苗素云听完后借有事,匆忙地离开了罗西珠的家。
苗素云离开时山顶已是夕阳西下接近黄昏,她并没有直接跑回家,而是辗转连夜续跑,一直跑到了县政府,她把生方和萱玉的偷情的事情不遗漏的揭发了出来。
在看不到日出的清晨,天刚有点蒙蒙亮,县政府里派了两支队伍,向南坪村奔来,一支朝生方家,一支朝萱玉家急忙的赶去,村庄上立马的喧腾起来,两支队伍把各自在家的生方和萱玉拉了出来。
给他们头上戴上了一顶高高的白色的三角纸帽,萱玉的纸帽上写着‘搞破鞋’ 。
生方的纸帽上写着‘耍流氓’。
在村口的老檞树下把他们脱得一丝不挂,让他们双双跪着,邻村所有的人都跑来看闹热,有些人往他们身上砸鸡蛋,扔菜叶,族里的有些老一辈极力的喊着要把萱玉沉塘。
后来县政府的人说,等到明天拉他们到县里去游街示众。
气势汹汹的一帮人吆吆喝喝羞辱了他们一整天,直到繁星密布,夜色挨近地平线的地方,看热闹的人们才不满意的散去。
趁着天黑萱玉的老公菊生,来救了他们,一路上萱玉痛哭流涕,声泪俱下,菊生搀扶着她,一边安慰她,到家后,萱玉还是哭的很厉害,她在哭诉中诅咒着苗素云:如果我死了,我绝对不让你独活。
由于菊生听到了她那些话,半夜里还是不放心萱玉,召集了自家的亲戚来家里劝说和陪伴她,到了后半夜,萱玉的哭声逐渐渐弱。
这是注定是一个昏暗变幻不定的夜,老解树下的凄惨像丧服一样可怕的走进萱玉的家,后半夜,亲戚们迷迷糊糊的有了些睡意,夜寂静如斯。
接近凌晨的时候,萱玉用一条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谁也不知道她走得那么快,等到菊生发现她的时候,一个活死人一样吊在门边,走的时候,她还穿上了结婚时的新娘装,长发盘起,化了淡妆。
苗素云对于萱玉的死似乎没有一丝愧疚感,她依旧在砖瓦厂上着班,显得精干又泼辣,每天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照样和厂里的人聊着家长里短。
在萱玉三七的那天,苗素云正值当班,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站到了窑洞上端,空中突然飞来了一块砖,刚好拍到了她头上,她从高高的窑洞上口倒下了地面,旁边的人摸了她一下,她已经断气,也没人去抬她,半个小时后,她丈夫用自行车,来把她推走。
半路上,苗素云又活了过来,折回去上班了,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之后苗素云只要一闭眼,就有个女人对她说,不会让你很快的死,我要让你慢慢死,折磨而死,痛苦而死…..
事出没几个月,苗素云得了乳腺癌,而且一查就是晚期,她先是割去了双乳,在胳肢窝,胸口,慢慢流脓,流血,溃烂……
后来她知道时日不多,去萱玉的坟头,表示了歉意。
但不久苗素云还是死了,最后她即是病死的,也是气死的,他的丈夫在她的病危中和她的弟媳妇上了床。
生方后来没有和罗西珠离婚,那件风流韵事之后,他变的缄口不言,闭门不出,经受了那么大的风浪后,他整个人都垮掉了,屋还是那个屋,低矮简陋,瓦上青苔,罗西珠还是罗西珠,儿子还是他的儿子,始终不变。
一场情史变化,让他精神萎靡,心累憔悴,时隔五年,他躺了几天,家里人也没看住,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也用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死之前交代了家人,如果有一天他死了,就要把他葬在那荒无人烟的平地上,这个安排只有他自己知道。
生方的丧场上,罗西珠没有掉泪,对这个男人她有爱,有恨,有嫉妒,有怜悯,有无法说出的言由,但在无人的转角处还是有人看到了罗西珠偷偷的抹泪。
父亲转身喊了我一下,我们要回家了,锡箔纸和纸钱的火堆已经烧完,爷爷的辛酸我只停留在他的爱情里。
夕阳暮色,我心中失落无比,死于贫穷是遗憾,死于爱情是遗憾,只有珍惜才会更美好,这些需要长久考虑的问题在我脑海里浮现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