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旅行记(1816-1817年)——阿美士德使团医
从江西到广东
在南昌府起,阿裨尔又恢复了活力,开始了外出活动。
南昌府城分布着许多瓷器店,大部分瓷器店铺宽敞整洁,瓷器被摆放得十分雅致。
中国南方大量种植油茶树,人们通过一些简便的方法从油茶籽上获取纯净的食用油。林奈的乌桕树也是中国南方常见的树,人们利用它榨出油脂,主要用于制作蜡烛。
榨油机在江西和广东分布着一些巨大樟树,可以提取樟脑。樟树是中国主要用材树之一,用于建房和制作家具。
美丽的榕树给河流两岸增添了奇异的景色。可是从鄱阳湖到梅岭,种植谷物的土地数量不多,许多土地完全荒芜。
使船沿着赣江继续前行,江水清澈见底。12月6日,船夫们请求特使给一些赏钱,使他们能够在通过十八滩之前按照惯例举行祭祀。
18日,使团抵达梅岭北面山脚下的南安府城。南安府周围大量种植花生,既用于榨油,用作为水果和蔬菜提供营养。
20日早晨使团坐椅轿穿越梅岭。山路陡峭逶迤,抬椅轿的轿夫却走得快且稳健,伴随使团的士兵也紧紧跟随,显示出很好的身体素质。
梅岭山顶上有一处唐朝时期开凿的狭窄隘口,其中一处题字“天理人情”,是为纪念开凿者经历的艰难而题的。隘口中间的拱形通道,标志着江西和广东两省的分界线。隘口附近种满了开满鲜花的梅花,这也是山名的由来。
沿梅岭南坡下山,山下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到处布满了蜂窝状的石头,以各种形态叠在一起,构成了难以形容的奇妙景观。经过考察,他们是标准的粒状结构,是接近致密型的石灰岩,内部颜色是红色的。
在南雄府城外,阿裨尔他们遇到了一帮军人,他们体格强壮,装束简朴、整洁、有效,是阿裨尔一路见到的中国军人中的佼佼者,然而当这些士兵行跪拜礼时,阿裨尔却感到完全失去了军人的威严形象。
要进入南雄府城,必经过几座中国风格的牌坊。然而这些让中国人骄傲的牌坊,在阿禆尔他们眼中,是“最为普通之物,非常像一个绞刑架,除此之外,我找不出任何其他可以与之作比较的建筑物了”。
这或许文化差异造成的审美差异吧。
对于其它的城市建筑,阿禆尔的评价也不高:
“无论如何,我始终没有看到足以使我改变看法的事实,即所有中国城市的建筑都是按照一个模式设计的,你只要看到一个,就可以比较精确地想象出所有其他建筑结构的样子。杜赫德也有过同样的评论,并且非常信服这种看法的正确性”。
阿禆尔一行发现,进入广东地界后,他们就成了“红毛”,总有一群百姓跟着挤着,喊着“番鬼”,并追着嘲弄他们。
南雄府当局提供给使团的船只十分糟糕,虽然明明附近就有更好的船只,而且没有提供给使团的卫队和乐队任何粮食给养。这让使团感到来自当局赤裸裸的蔑视。特使阁下做出了交涉后,当局迅速送来了所有需要的物品。
25日下午,使团抵达韶州府,停泊在府城外,并被禁止入城。阿禆尔试图进城考察,他寻找一位陪同使团的广州通事帮忙,但是最后发现自己被对方戏弄了。
在韶州府,阿禆尔带着从马戛尼尔勋爵使团成员日记处读到的、对观音寺的浪漫想象参观了观音寺。
然而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这是期望过高的一般后果。观音寺对比上一次使团来访的已发生了很多改变,僧侣们也不复淳朴热情,他们也耍起了欺骗的伎俩来获取钱财。
观音寺自然方面,从南雄府到韶州府一路上都是高山峻岭地区,然而阿禆尔发现从山脚下一直到山顶的山地大多一片贫瘠。中国人不喜欢梯田耕作,除非确实从平原无法获得足够的谋生供给时才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在中国,哪怕是平原地区也有大量的土地仍是荒芜的。这个发现颠覆了阿禆尔关于中国是“没有一寸土地不被耕种的国家”的认知。
对于中国的人口数量,阿禆尔觉得并没有他预期的那么多。因为中国政府会希望通过夸大自身资源来给使团留下深刻印象,因此可能会从其它地方抽调人口,集中到使团经过的城市中。
“阿尔卡斯特号”和“里拉号”在使团进入大沽后就前往琉球、朝鲜等地考察。他们与沿海的居民进行了交流;考察了朝鲜的一部分西南海岸,纠正了有关其位置的重大地理误差,发现了该海域的群岛;访问了琉球,对那里友好、聪明的居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经历了许多非常有意思的事件,完成了许多期望完成的任务。
到达广州
1月1日早晨,使团到达广州,与船队会合。使团人员被安排住进了一处舒服的住处。阿禆尔感觉摆脱了这段饱受折磨的旅行,一下子到了天堂。
不久,中国当局接待使团的总督就接到一份谕旨,指示他举办一次宴会招待特使,并且向特使指出,由于他拒绝行叩拜礼,已经失去了一切优待。谕旨言辞傲慢,称呼使团为“贡使”、礼品为“贡品”;皇帝为“天”、回送的礼物为“赏”。
1月7日,总督举行了隆重烦琐的仪式,向特使转交一份中国皇帝给英国摄政王的信。英国方则回以比中国方面还要隆重的礼仪,以“显示一位英国贵族从容、镇定的尊严”。
据阿禆尔了解,皇帝给摄政王的信中内容包括一些错误和歪曲的说明。信中坚持说马戛尔尼勋爵行了跪拜礼,阿美士德勋爵已经答应照样做,后来却又拒绝了。
这封信的递交最后结束了特使与中国官方正式交往的使命。
使团利用在广州停留的短暂时间,游览了城里的许多街道。但是他们在广州大街上的漫步完全限于城外,同样禁止进入城内的还有英国商管人员。
在广州的街道上,使团考察了许多商店。包括漆器店、瓷器店、玻璃店,观察了许多工艺品及它们的加工过程。阿禆尔认为广州的瓷器店在各方面都不如南昌府的。
中国的城市到处有很多药铺,药铺里有无数草药,药铺里也出售樟脑,甚至出现在广州街头的摊地上。
阿禆尔接触到本地的一位医生,他不具备解剖学知识,行医大多依靠经验,用泻药驱除“体热”,用艾灸治疗局部疼痛。他对大英百科全书很感兴趣,特别是里面的解剖彩图,迫切的渴望得到知识。
鸦片在中国是违禁品,但是在各地都有鸦片和烟草一起吸食的情况。许多人过量吸食鸦片,吸食方法多样。他们在吸食时表情古怪,呆滞,昏昏欲睡。他们沉溺于这种状态。
中国各社会阶层普遍抽烟,人们随身携带烟袋。南北方烟草的强烈度有所不同,北方淡,南方浓,这很大程度是烟草栽培的气候条件的不同造成的。
花地苗圃
在离广州3英里远的花地苗圃的名气非常大,且对使团开放,而且名副其实。这里的植物形态独特,颜色丰富。除了牡丹、杜鹃、茶花、越橘等,还有不同的茶树。
阿禆尔在中国品尝过的最鲜浓的茶叫做“雨天”,是由几乎还没有伸展开的植物叶芽制成的。
阿禆尔发现中国加工茶叶使用的方法和其他国家的有实质性的不同,而且从各种实践证明茶树是可以在中国以外的其他国家茁壮成长的。而造成欧洲茶叶市场对中国的依赖,更多是政策上的原因,因为政府禁止采摘茶叶。
1月20日下午4时,使团成员登上”阿尔卡斯特号”,在礼炮声中离开广州,离开中国。
中国印象
以下长文是阿禆尔对中国之行的总结:
在离开中国之前,我非常乐意谈谈中国人民的天赋特性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但是我发现在这一方面我很难得出任何结论,甚至都无法得出令我自己满意的看法。人们在一个国家旅行,却被这个国家的政府当作提防的对象来对待,被这个国家的人民看作在各方面都比他们低一等,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会与这种偏见不断地抗争,结果就很有可能使他们试图对这个国家的居民做出正确估价的种种努力无法取得成功。我们与受过更高或更多教育的社会阶层——在中国他们基本上都是同样一类人—所进行的交往,几乎全都是正式的或礼节性的;而即便是在这些正式的或礼节性的交往场合,你也会发现,他们被包裹在一身盔甲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他们的天赋本性,也不能指望他们很容易就将事情真相的信息提供给你。我有机会与一位有社会地位的人进行过一次交谈,我在其他地方已经提到过这次谈话,但是我在这里要指出的是他总是喜欢弄虚作假。他似乎只是一味讨好当时与他谈话的人,很少考虑应当诚实。我们之间交谈最多的是与贸易团体有关的事—我以前所讲的很少涉及这一点,确切说,在他们与使团的交往中,当他们的利益使他们不必诚实的时候,他们一般情况下都表现出诡计多端。然而,我只能公平地讲,按照中国人一般的惯例和宽容度,欺诈行为是很正当的,更被认为是职业取得成功的必备条件,而不只是一种违背道德的品质。通过一些实例我发现,贪梦与心甘情愿地付出形成奇怪的对照。在店铺里与我讨价还价时销铁必较、异常固执地要我马上付钱的商家,又会担他们种在院子里的非常名贵的植物大方地送给我。在白河岸边,我向一个通常都是实些小东西的游商小贩买了点东西以后,停下来看了看一件像是银质的链子,上面悬挂着他的小工具,他马上把链子解下来,请我买下,而我的拒绝接受显然止他感到大失颜面。
关于中等阶层,他们是否与商人阶层有所区别,我们没有机会做出判断,除了他们可能是在城镇附近围观我们的人群中的一部分,在这些围观的人样中,一种急切的好奇心使所有人的特征都变得无法区分了。
在最下层的中国人中,一贫如洗似乎使人区别于低等动物的诸多特征不复存在,只有民族傲慢这一点除外,因为即使是这些人们,也以自己为“天朝大国”的一员而得意。
我们也许只能在农民身上,找到某些接近于可被称为中国人基本特征的品性。就我在这方面的经历而言,完全可以说明他们是纯朴和友好的。在我不幸患病之前,我常常能够远离我的朋友和通常总是跟在身边的清军士兵,来到他们中间,始终感受到他们的和善、宽容和富于同情心。1月20日下午4时,使团成员登上”阿尔卡斯特号”,在礼炮声中离开广州,离开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