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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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正方形的电脑屏幕上，一行行数字字母飞速向上滚动，白色键盘被敲击的清脆声音回荡在同样白色的房间内却丝毫不违和。日光透过白色的窗框流淌进室内，切碎了日光灯给予屋内物体的灰色阴影。电脑前白色衬衫的男子收回双手，敲下最后一个字母时房间陡然变得安静。

“好了？”

“嗯。”

“那么，实验开始。”

回车键咔哒一声敲响，屏幕里滚动的字符，终于有秩序地排列组合开来。

（二）

咚，咚，咚。

在白色的房间里醒来，白感到一切似曾相识。

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书桌，以及，白色的电脑。

白站起身，揉了揉太阳穴。白色瓷砖给人的冰凉的触感并不好受。他直起背，一长串问题从脑海涌出。

我是谁？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

他头痛地叹了一口气，舒展了一番僵硬的四肢。看来，除了“白”这个名字，自己似乎一无所知。

白缓缓环顾这个房间，三面环墙，墙壁被粉刷得洁净无比。天花板中间挂着白色圆形吸顶灯，一面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漆黑的夜色中仿佛潜伏着一头巨大的猛兽，可以把人一口吞噬。

没有门，没有其他房间，白色的四壁，压抑的让人窒息。

白动了动，起身走到电脑旁边。惨白的屏幕边框以及键盘，在天花板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刺目的颜色。白不由得睁大眼睛。人类遇到过于浅的颜色总会条件反射地眯起眼，来减缓反射的光造成的刺激，而白却喜欢睁眼。或许是天赋异禀。他这样自嘲，也许人家看中你这一点才把你关进来当小白鼠。

他举起手，打量着自己苍白的皮肤和更加苍白的衬衫，扯动嘴角，很是不熟练地给了自己一个笑容。

电脑并未关机，右下角的灯一闪一闪。白点了几下鼠标，便看到死寂一片的灰色屏幕上亮起图标，接着是空旷的电脑屏幕配着再普通不过的蓝天白云桌面。

整个桌面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图标，白依次点开，都没有发现什么重要信息。也是，把自己关进来的人怎么会留下重要的东西。白活动了一下脖颈，正感到无趣，突然眼前一亮，一个角落里的文本文档，似乎是无意中被落下，蓝色的图标在空旷的文件夹中格外醒目。白抑制住食指的颤抖，双击之后，却猛地瞪大眼睛。

代码。

程序。

数据。

三个词语快速闪过白的脑海，白感到一阵小小的晕眩。记忆里突然出现两个编写代码的男子，白色的衬衫，修长的手指敲击键盘发出的声响宛如管弦和声般动听。其中一个人修改完成，张口对另一个说了些什么。只是白并不懂唇语，只记得那人嘴巴一张一合有些急迫，似乎是遇到麻烦。

好像……忘记了什么。

徒劳的甩甩头，白关上了文档。暂且不管这诡异的房间和莫名其妙的失忆，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出去。

（三）

白精疲力竭的瘫倒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盯着地面。

没有出口。

落地窗已经焊死，四周墙壁连同天花板和地板全部尝试一遍，却也没有暗门密道，看上去脆弱的玻璃竟然已经钢化过，拳头打在上面除了闷闷的声音和彻骨的疼痛，没有任何其他结果。

自己到底怎么进来的……

白有些气恼的踹了一脚电脑桌，却没想到一个锁得不怎么严实的抽屉滑了出来。哐当一声，强迫白把视线转移到上面。

小半摞白色的空白A4纸，以及上面盖着一张报纸。

白小心翼翼地拿起报纸，并拢双腿将其放好，仔细观察着外缘。报纸年份不小了，边角都有些发黄，白总觉得自己手劲一大就会把它捻成粉末。但保存的人很用心，连一点褶皱都不曾留下。白展开报纸，一眼看到最大的标题。

“C国人工智能取得重大突破，或将用于科研。”

报告及其冗长，枯燥乏味，连幅配图都没有，也不知道如何主编审阅并允许发行的。白忍耐着读完，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他折过页码，仔细的搜索一番报纸的每一个版面。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豆腐块大小的地方，发现了很小的一篇报道。

“人工智能科学家离奇失踪，疑遭绑架。”

猛然抬头，白打开了那份文本文档。细碎的黑色编码如同蚂蚁一般排列在白色背景里，整齐而晦涩。

果然……

白摸了摸下巴，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大致的推测，虽然并不确定，但是显然，自己被囚禁在此一定是与人工智能有关。那么最要紧的，仍旧是逃离。逃出去，才能解开一切的一切。

他心急火燎的拉开其他抽屉，却都是空空如也，毫无收获。只有最底下的抽屉中摞着一叠A4纸，密密麻麻的文字让人看着头疼。白匆匆扫了一眼，发现是关于多维空间的知识，似乎是某篇论文的初稿，与人工智能没有丝毫联系，便顺手放在一边。

其他的抽屉全是空的。

白颓丧的瘫在地上，却发现身后一点点亮起来。落地窗并未安装栅栏，有别于白色灯光的金色光芒如同潮水一般蔓延，层层涌到他的面前。既是诱惑，又是希望。

回过头，白看到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四）

竟然，已经是清晨。

白扑在落地窗上，贪婪的看着外面的景致。

阳光，绿树，鲜花。屋外的所有，都是那么的鲜活和美好，贴着玻璃，似乎还能听到黄雀的啁啾。三三两两白鸽飞过，留下斑驳移动的影。两相对比，白觉得自己身处荒漠。

白捶打着落地窗，依旧除了疼痛一无所获。偌大的玻璃窗仿佛隔离了两个世界而另一个世界永无可能到达。太阳透过玻璃施舍给屋内光明的同时，却不知望而不得也是一种更深刻的残忍。

咫尺天涯。

白转身走回屋内，拆下电脑主机。屏幕闪烁几下不甘心的变成一片雪花。

要……想尽各种办法……出去！

费力地扛起主机，白用尽全身力气扔向落地窗。然而没有悬念的，白色金属方块撞在透明的幕墙上碎成了大大小小一堆零件。只有窗外白鸽被惊飞，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

白痴痴的坐在窗子旁边，看夕阳拉长所有东西的阴影，最终归于黑暗。漆黑如墨的长夜仿佛一直存在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境。惨白的顶灯发出从未改变的光，投射在同样白的刺眼的地板上。

视线呆滞的缓缓下移，最终掠过脚边，那里是近乎虚无的空白。

没有……影子。

（五）

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

白瞬间弹起，四下环顾之间，却是死一般的寂静。顶灯发出幽幽的光芒，书桌，电脑，乃至细小的主机碎片，全部拥有它们的影子。

除了他。

白目光空茫的望向四周，碎成一片雪花的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一段数据。

“环境温度：-30℃，氧浓度：3%。”

（六）

他在低温低氧的环境中活着。

他没有影子。

他出不去。

他的名字是白。

脑海中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白眼前一黑，却忽然想到了A4纸上的内容。

“多维度空间只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形式。”

“高维度空间可以通过投影的方式降维显示。列如一个三维物体的影子是一个二维平面上的阴影。”

“因此高维度空间可以改变甚至控制低维度空间，亦或是创造一个低维度空间。”

这下，白什么都明白了。

可惜，已经晚了。

（七）

一条条白色的代码在眼前无尽的黑暗中飞掠而过，最末端却是一个鲜红的“FAIL”。

白苦笑了一下，不甘心的失去了意识。

（八）

“失败了。”

“又失败了啊。”

“哎，看来这次期末论文不好过了。”

“没关系啦，导师不是给了你不少时间吗？这次比上次好多了。至少，他还是想到了最后那篇论文里头提到的东西。”

“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成功啊……唉，我真是作死，申请一个这么难做的课题。”

“每个人工智能被编写出来都认为自己是人，他们的自主意识毕竟还是业内的一个难题，要是很好解决就怪了。成功的例子也不算多，所以才制约了现在的推广和升级。导师也是信任你，所以才把这个交给你。但……话说你这程序我都看不懂，干嘛要为难本来智商就不的人工智能啊。”

“很难吗？报纸上的新闻还有他自己的代码我都给他了，坚固的玻璃代表现实与虚拟的分界线，说明‘白’永远不可能进入现实世界，影子的有无则是代表三维世界中是否存在‘白’这个形象。而‘白’看到代码眩晕是因为他看到了另一种形式存在的自己。就比如你猛然看到了自己的三维立体的全息投影，也会感到有点不舒服，一样的。”

“可是那个报纸，底下的报道很有误导性。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唉，失踪什么的都是三流小报的花招，其实是那两天导师的手机丢了，忙着科研没给家里打电话，师娘才急了……算了算了，我删掉那一块吧。”

“噗咳咳咳咳……白的智商毕竟不高，别为难他。”

“好吧，我再改一改。”

“还有，你把白所在的空间做的和咱们这个编程室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你想多了……来来来帮帮我，这段代码要大修。”

“你个恶趣味……”

（九）

白色电脑屏幕上，一行行数字代码飞速向上移动，按动白色键盘的手指敲下最后一个字母后房间里陡然变得安静。

“好了？”

“嗯。”

“那么，实验开始。”

回车键敲下，又是一次轮回。

咚，咚，咚。

在白色的房间里醒来，白感到一切似曾相识。

他揉了揉太阳穴，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