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基米德螺线（3）

5

“老负，你说是不是不对。”K管负责人叫老负。“我是研究云彩的，光坐在办公室里能研究出什么来？”“你想出去是吗？”“嗯。”

“别的没什么，就是上报流程可能比较麻烦……你也知道你的研究方向比较尴尬，我尽力给你试试，我也想出去看看。”

六个月过去了，没有音信。

“是不是真的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可能吧。你现在就该这么想：就是出的去，你也只能看到一片乌云。给你说点儿深刻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就得学会安顿自己，没听说咱这儿批量生产疯子吗？那都是心态调整不过来的。还有自杀的……和你分析一下，自杀是什么结果，亲者痛仇者快！自杀的人什么想法，无非是仇恨世界反而导致仇恨自己，特别不值得。你以后可千万别这样！再苦闷都不行。虽然咱俩只有利益关系，但我真心希望你别干那种事儿，没劲，忒没劲！书里怎么说的，忧郁是镜子，愤怒是窗。”“你还读书呢？”“嘘，我为了你好劝劝你，可别往外瞎传。”

注：当代人与活在历史中的人不同，他们从不卖弄学识，夸口说自己读过多少书，因为被发现有一定学识的人，都要送到学校里深造，大部分人深造过后就会被送到研究所当学者。菜市场里，人们不会进行任何心算活动，五加七之类的问题也得一下下敲到计算器里，即使自己还没敲就已经算出来了。有一帮人叫“伯乐”，身穿便衣，长相朴素，塞到人堆里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的工作就是从人群中找到“学习苗子”。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目光从街上扫过去，每个人都像阿兹海默患者，胸前都贴着条，写着自己名字、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之类的。别人问，您贵姓啊？我就得说，您等一会儿，然后我慢条斯理地把胸前的小条撕下来搁到眼前一端详，有戏份足的，直接往对方眼皮子底下杵，您帮我看看这字儿念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一看就不是学习的材料！紧接着爽朗一笑，呲着牙，像是自己说了就算数一样。

“咱们拉勾吧！”她狠狠一拍桌子，桌面仿佛正在进行非理想状态下的简谐振动。紧接着，以“五”的手势抬起来，食指中指无名指迅速蜷缩，在这一瞬间是“六”的手势，未做停歇，拇指依偎到食指第一指间关节，这时，没动过的小指反让人觉得翘起来了。K把小指搭上，感到有些冰冷。“千万不要自杀，实在不行也得逃跑试试……就当我没说这话。”

又过了不到两个星期，上面的解决方案下来了，说研究所有一个模拟的气象观测室，可以去用。K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很难理解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难道对这个学科还留有爱吗？

黑衣女人再次取下肩头的四棱锥，插入接口，门像是开闸那样打开。开启前，他们都很欣喜，开启后，他们都很意外。只是一间小屋，幽闭如同电梯间，里面铺满幕布。“把门关上吧。”K听见她说话，可还是害怕关门。“关上吧！”

哐嘡！门自己关上。然后响起锁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英文单词“LOCK”的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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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可以把这些带走吗？”

“你是说这些资料吗？领导没有允许，就是不行。”

“为什么？你们的领导说了，可以自由报道。”

“那你带走也可以，但你不应该看得懂啊。”

“看不懂是看不懂，可这里有他的笔迹，我可以透过他的一笔一划，在心中构建出他的内心世界，这对我写新闻稿是有好处的。”

“行，可你得小心点儿。万一真构建出他的内心世界，你不也疯了。”

我又在K之前做过的凳子上坐了许久，令我意外的是，这凳子仿佛捂不热，像一个专门吸食热量的黑洞。“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看看吗？”“还有，只是今天的安排就这些了，来日方长……这个成语我没用错吧？”“我不清楚，虽然是记者，可不是专业的。”

晚饭后，六边形把我护送到四十二层，找到我的宿处，道声晚安，把我的房间门锁上就离开了。我趴在门上静静听着，他们没有传来谈笑的声音，只能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一来说明，他们算是表里如一，二来说明，我不该太吵，因为隔音效果一般。

躺在床上，竟然也感触到一天的疲乏，脖子酸得像是在老坛里淹过一样。把床头灯打开，暖光流出来，拢住我。我想起之前的资料，不如现在翻出来看看。有个本子在堆中歪着，仿佛在举手。我的兴趣起来了，抽出来，褐色封皮上写着四个红字“工作记录”，非常朴素，掀开——好像是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