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书摘

2020-01-17  本文已影响0人  带气泡的橘子

皮囊

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

母亲的房子

在走几步路看看,老天爷总会给路的。

母亲沉默了很久,姐姐还在哭,她转过身来,声音突然大了:“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这口气比什么都值得。”

那一晚,深藏于母亲和我心里的共同秘密被揭开了——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想一死了之的念头一直像幽灵般缠绕着我们,但我们彼此都没有说出过那个字。我们都怕彼此脆弱。

我想象着,那一座座房子里住着的不同故事,多少人过去的影子在这里影影绰绰,昨日的悲与喜还在那停留,想象着,它们终究变成的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

这是母亲从没表达过,也不可能说出口的爱情。

我知道,即使那房子终究被拆了,即使我有一段时间里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但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有家可回。

残疾

我投入到似乎都忘记,那终点注定是失败,注定是一场无法承受的剧痛。

虽然知道根本不是台风的错。那结局是注定的,生活中很多事情,该来的会来,不以这个形式,就会以那样的形式。

重症病房里的圣诞节

每次搭这部电梯,医院工作人员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自己的战友:我们有共同的秘密,我们曾感受过死亡的气息。

我厌恶这种感觉,就像你按照自己的记忆走一条印象中很平坦的路,然后突然哪里凹陷了,一踩空,心直直往下坠。

有种东西,隔阂着彼此,注定无法做非常好的朋友——目光,太透彻的目光。这里的小孩脸上都有双通透的眼睛,看着你,仿佛要看进你的心里。我知道那是双痛彻后的眼睛,是被眼泪洗干净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我也有。

和拥有这种眼睛的人说话,会有疼痛感,会觉得庸俗的玩笑是不能说的,这么薄的问题,在这么厚的目光前,多么羞愧。

或许还有个原因,作为疾病的孩子,你知道他太多秘密:他内心如何悲伤,如何假装,他和你说笑话的时候是想很刻意地遗忘,但他的这种遗忘又马上会催生内心的负罪感。

在这里,你一不小心留出空当,就会被悲伤占领——这是疾病最廉价、最恼人的雇佣兵。

我一声不吭地吃完饭,一个人爬到医院的楼顶去看落日。在上面,我发誓,不和这重症病房里的任何病人交朋友了。然后安静地回到父亲的病房,把躺椅拉开,舒服地摊在那。假装,一点悲伤也没有。

我尝试理解她的市侩和不近人情。她应该曾经用心和一些病人交往过,然而病人的一次次消失,让她慢慢学会了自我保护。无论当时多么交心,那些亲属也不会愿意再在尘世见到她。

我一个人默默搭着电梯,走到楼下。燃放烟花的痕迹还在那,灰灰的,像一层淡淡的纱。

我知道过不了几天,风一吹,沙子一埋,这痕迹也会不见的。

一切轻薄得,好像从来没发生过。

我的神明朋友

“如果他确定已经还够了在这世上欠下的债,梦里的他应该是恢复到他人生最美好时候的模样,然后他托梦给某个亲人一次,就会完全消失——到天堂的灵魂是不会让人梦到的。”

和世界上很多道理一样,最危险的地方看上去都有最丰厚的回报。傍晚的暗礁总能聚拢大量的鱼,只是潮水来的快且凶,浩浩荡荡而来,水波像一团又一团的拥抱把岛礁抱住,如果没能在这拥抱到来前逃离,就会被回旋的水流裹住,吞噬在一点点攀爬的海平面里。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象母亲穿过乱流的样子,或许像撒泼的小孩子一般咬牙切齿,或许脸上还有种不畏惧天地的少年狂气——但也正因为对生活的乱流,丝毫不懂也因此丝毫不惧,才有可能靠着一点生命的真气,混乱挣扎开一个方向,任性地摆脱了一个可能的命运。

而世俗就是依靠着流传在生活里的大量陈规存活。

张美丽

阿小和阿小

偌大的城市,充满焦灼感的生活,每次走在地铁拥挤的人群里,我总会觉得自己要被吞噬,觉得人怎么都这么渺小。而在小镇,每个人都那么复杂而有生趣,觉得人才像人。

车依然在开,那座桥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桥上一点一点的灯影,快速滑过,一明一灭,掩映着车里晃动着疲倦人群。

天才文展

“你得想好自己要拥有什么样的人生,然后细化到一步步做具体规划。”

我做记者是因为,我觉得这世界上最美妙的风景,是一个个奇特的人。

人总是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回归到了原型。

每个人都已经过上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生活让许多人在这个时空里没法相处在共同的状态中,除非等彼此都老了,年迈再次抹去其他,构成我们每个人最重要的标志,或许那时候的聚会才能成真。

我知道,他和我这辈子都注定无处安身。

厚朴

“其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哪个才是我应该坚持的活法,哪个才是真实。”

任何不合时宜的想象都是不需要的,因为现实的世界只有一个。

要训练自己和真实的世界相处。

有人真可以用务虚的方式,活出我想象之外更好的人生。

不合时宜的东西,如果自己虚弱,终究会成为人们嘲笑的对象,但有力量了,或坚持久了,或许反而能成为众人追捧的魅力和个性。

他以为自己作者摧毁一切规矩的事情,但其实一直活在规矩里。我以为自己战战兢兢以活在规矩里为生活方式,但其实却对规矩有着将其彻底摧毁的欲望。

我没搞清楚,是否每个人都要像我这样看得那么清楚。我也没把握,看得清楚究竟是把生活过得开心,还是让自己活得闷闷不乐。

因为世界比任何想象都要宽广和复杂,世界是没有限制和规矩的。

在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长得像蚂蚁:巨大的脑袋装着一个个庞大的梦想,用和这个梦想不匹配的瘦小身躯扛着,到处奔走在一个个尝试里。而我也在不自觉中成为了其中一员。

能确切抵达梦想的,不是不顾一切投入想象的狂热,而是务实、谦卑的,甚至你自己都看不起的可怜的隐忍。

最离奇的理想所需要的建筑素材就是一个个庸常而枯燥的努力。

然而生活必须继续,就像是个话剧演员,我必须在中场休息时间结束后,继续扮演起在现实生活中苦苦争取来的角色。

要确保对自己一切的控制,要确保对某种想象的未来达成,要确保自己能准确地活在通往目标的那个程序里。

海是藏不住的

那就是坐在海边,享受着海风亲昵的抚摸,享受着包裹住我的庞大的湛蓝——那种你似乎一个人又不孤独的安宁。

海藏不住,也圈不住。对待海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每个人自己去寻找到和它相处的方式。每片海,沉浮着不同的景致,也翻滚着各自的危险。生活也是,人的欲望也是。以前以为节制或者自我逻辑框住,甚至掩耳盗铃地掩藏住,是最好的办法,然而,无论如何,它终究永远在那躁动起伏。

我期许自己要活的更真实也更诚实,要更接受甚至更喜欢自己身上起伏的部分,才能更喜欢这世界。我希望自己懂得处理、欣赏各种欲求,各种人性的丑陋与美妙,找到和它们相处的最好方式。我也希望自己能把这一路看到的风景,最终能全部用审美的笔触表达出来。

愿每个城市都不被阉割

我们始终要回答的问题

生活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梦想以及磨难,不是简单的所谓理想还有阴谋,生活不是那么简单的概念,真实的生活要过成什么样是要我们自己完成和回答的。或许,生活就是张这样的问卷,你没有回答,它会一直追问下去,而且你不回答这个问题,就永远看不到下一个问题。

回家

从小我就喜欢闻泥土的味道,也因此其实从小我不怕死,一直觉得死是回家,是入土。我反而觉得生才是问题,人学会站立,是人性地想脱离这土地,因此不断向上攀爬,不断抓取任何理由——欲望、理想、追求。然而,我们终究需要脚踏着黄土。在我看来,生是更激烈的索取,或许太激烈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任性。

火车要开往叨位(火车它要开到哪里)

任何事情只要时间一长,都显得格外残忍。

既然人生真是个旅途,就要学会看风景的心情和能力。

物都不可避免地有阴暗的一面,想要活得轻松便要学着妥协。

后记:我想看见每一个人

这世界最美的风景,是一个个活出各自模样和体系的人。

我应该看见更多的人,这是对路过生命的所有人最好的尊重,这也是和时间抗衡、试图挽留住每个人唯一可行的努力。还是理解自己最好的方式——路过我们生命的每个人,都参与了我们,并最终构成了我们本身。

人各有异,这是一种幸运:一个个风格迥异的人,构成了我们所能体会到的丰富的世界。但人本质上又那么一致,这也是一种幸运:如果有心,便能通过这共通的部分,最终看见彼此,映照出彼此,温暖彼此。

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帮助读者发现自己的内心。——马塞尔·普鲁斯特

公众号:墨夷凉夕耶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