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看着明薇拖着半人高的大行李箱从电梯里走出来,张阿姨和李阿姨在侧面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对明薇的离开她们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张阿姨说:“哎呦,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哪里就下得去手哦!”
李阿姨说:“所以说,有钱人家不是那么容易嫁的!你看那个……”
虽是小声嘀咕,门厅里的人却刚好全能听得见,明薇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她微微一笑,快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钻进等在门口的出租车。
缘起
认识宗承还是张阿姨给搭的桥。
明薇刚从国外回来——读完了文学硕士,又玩了两年——年纪已经快三十了,明薇的妈妈总说,女人二十六岁还不找对象,是要被剩下的!于是,总催着她在结婚这件大事上下功夫。
宗承是她的第二个相亲对象。她妈妈虽然着急,却也是注重质量的,还没有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宗承姓许,他的父亲许先生是当地有名的地产商,对媳妇的选择自然也是挑剔的。据张阿姨说,宗承的前几个女朋友都没能通过考验,以至于他快四十岁了还是单身。
宗承比她大整整十岁,但由于生的漂亮、白净,看着也就大她四五岁的样子。她看上去像二十四五,他看上去像三十出头。明薇的个子算不上娇小,他仍然比她要高一个头出来,他们俩凑在一起无论往哪站,都是一对璧人。
黄昏,他们会一起去海边散步,明薇长年冰凉的手有宗承牵着,很暖,很踏实。她问他:“你喜欢我哪里?”他答:“我喜欢你是你,自从认识了你,我想象不到你不属于我的样子。”一双亮晶晶的眼望向她。宗承的笑,也是明晃晃的,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让人情不自禁。
《你的名字》上映了,明薇知道宗承不喜欢看动画,仍央着他陪她去,他也欣然答应了。电影散场了,却有一大波人迅速涌入了场内,起身要走的明薇又被按回了座位。她发现,来人很多竟是她熟识的。灯光又暗下去,屏幕又亮起来,放映的全是她和他的电影。
“你愿意嫁给我么?”
“我愿意!”怎么会不愿意,这个男人这么宠着自己,要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这场求婚仪式结束后,明薇手上多了两件礼物——一枚粉红色的钻戒和一束粉红色的玫瑰。她最喜欢粉红色了。
他们认识了三个月,婚期就定下了。婚礼无疑是盛大的,它满足了所有少女对婚礼的幻想。对明薇来说,她从未这么万众瞩目过,尤其是在别人的目光下接吻,既胆怯又激动。有那么几个瞬间,她感动了。站在那样梦幻的灯光下,她感到自己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至此,在别人眼中,明薇从高小姐变成了许太太。
缘灭
他们结婚周年那一天,明薇早早就起了床。她在室内穿戴好,快速去玄关穿好鞋子出门。缩短在玄关逗留的时间,只是为了避免让自己去注意那些她婆婆布置的工艺展品——那是一种她理解不了的奇怪的审美——从而想到她婆婆在他们这个家里各种指手画脚的样子。
他们婚后一直住在许家的房子里,那是一个在城市地标性广场边上的高档公寓楼,视野极佳,可以直接看到海又确保不会离海过近。许先生和太太住在最顶层,明薇和宗承则住在他们楼下,那幢公寓的布置是一整层只有一户。
明薇守着给宗承的礼物和他们的周年纪念蛋糕一直等到了凌晨两点,等到的是一个喝的烂醉的宗承。
“你不记得我们的一周年了么?”明薇只有这一句话。宗承的眼睛半睁着,脸上也没了平日里的笑容。最近项目忙,他总是疲于应酬。
明薇也不记得争吵是怎样开始的,她只记得宗承的大手猛地推了过来,她险些摔倒,小腿撞到了茶几角,一股钻心的痛传过来,当即就青了一片。明薇呆住了,她不再说话,他也不再说话。
宗承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他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只有些模糊的印象。
他找到缩在角落里的明薇,右手抚摸着她小腿上的淤青,头埋在她颈间,用微弱的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
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她不该原谅他,可是,她又怎么能料到呢?
海边的夏天本就是不怎么热的,这就不会显得明薇常年穿在身上的长袖衣裤有多突兀。每次,她也会企图唤醒宗承那时残存的一点意识,似乎也颇有成效,她会说——不要在脸上。每次,他晚上要出门,她也会试着挽留,求他不要去,他总是说:“乖,很快就回来。”第二天,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向她索求,明薇怎么也想不明白男人是怎么斡旋在这两种极端之中的,这第二次的伤害似乎比她身上的疼痛还要痛。但她能想明白的是身体欢愉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有朋友问明薇,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呢,她也没想过,难道是爱么,也许是吧。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缺点,不是么。毕竟,他平时依然是她爱的样子,他没有变啊,明媚的眼,好看的笑没有变啊!
缘寂
明薇最不想回忆的是从病床上醒来前的那一刻——沉寂,像是浸在一滩绝望的死水中。
睁开眼,便见到了光。宗承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关切地看过来,不用说话,明薇知道,孩子没了!她的希望没了!四个月,她已经感觉到轻得像羽毛拂过的胎动,也能感觉到体内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强有力的心跳,然而现在这些都没了!
刚知道怀孕时,从意外到不知所措再到欣喜期待,那么多的情绪恍如隔世,仿佛不曾发生过在她身上,一切的一切都化成了此刻的绝望。
她还记得,前不久,她在自己的脉搏下摸到了另一个细小的搏动闪过,她喊宗承过来摸,两个人躺在床上,一人握着她一个手的脉门傻等了半个小时,只为再感受一下那个小生命的跳动。
她还记得,两个月前,每天睡前都要把胃吐空才能躺的下睡得着,可是这几天,已经得到了缓解,她的胃口才刚刚回来。
她还记得——虽然她不想记得——昨天晚上,宗承又回来的很晚……
这种痛,是她承受不了的痛。明薇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们的分别并没有很多龃龉,许家对于形象问题向来舍得一掷千金,而明薇在乎的恰恰也不是钱。
从许家出来,明薇打车到了她租好的一处小公寓,她把粉红色的钻戒和其他粉红色的回忆都留给了宗承。看着眼前这个大小刚好,饰满了绿色的地方,明薇想,她可能再也不会喜欢粉红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