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3 马东怼许知远?一场由思想外卖引发的战争
如同许知远自己所说,“每个人都是带着成见来看待世界的,如果你不带着成见,那你对世界根本就没有看待方式。”
没错,我便是在一系列先入为主的讨伐声中打开了《十三邀:对话马东》这期视频,怀着对他—一个假清高真傲慢知识分子—的预设。
然而结果却有点出乎意料。
不同于普遍反映的尬聊,亦或关于“公知”人设的群嘲,私以为节目还算蛮有趣。
从某种层面上讲,我压根对许知远持有的立场不感兴趣,好玩的地方是经由他,让与之交谈对象的某些隐藏态度鲜明了起来。
即便他用了最低级的采访技巧,不断阐述自我,不停质疑对方,迫使其为了反对或解释而暴露内在。
说不上高明,但是有效。
而我们,又可以从这场“怼”话中获得些什么?
1.青年人VS中老年:没有人能超越自己所处的时代
在采访完颜如晶、肖骁后,许知远用一个陈述句盖棺定论了关于他俩对马东不太好奇这件事儿。
“每代人如果对上一代人缺乏足够的好奇心,这代人绝对不会有特别大的可能性。”
你听,真是既好笑又心酸。心酸是给他的,好笑也是给他的。
似乎每代人都无法摆脱这样的认知局限:对自身世代的高估,对后起世代的贬低,和对前辈世代抱有与生俱来的乡愁。
那是一种我们未能参与到历史的遗憾,是我们对素未谋面的“他者神话”的想像性崇拜。
于是,“70后”指责“80后”创造了一批毫无价值的青春伤感文学,如安妮宝贝、韩寒、郭敬明之类;
“80后”指责“90后”作为独生子女,自私自利、逃避责任、没有担当,犹记纸媒曾大字标题称其为“垮掉的一代”;
如今“90后”终于老到有资格扬言了,伴随着网络时代出生的“00后”,他们注定是沉溺于“脑残追星”,混淆虚拟与现实的失落者。
瞧,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它一定是进步的吗?并不。在某段纬度上,它很可能是长期停滞的,甚至,是倒退的。
而个人,是历史的人质。
事实上,每代人都有自己对抗所处时代的方式,可能是崔健的《一块红布》,可能是窦唯的《高级动物》,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丧”。
一件趣事,有次上课同学给台湾老师讲解大陆“丧文化”,某著名丧同学特别诚恳地发问,“你们会真的丧到什么事情都不做吗?比如我,今天就没做报告。”
我们围一圈哈哈笑,回,“不,我们很丧,但我们做了。”
她恍然大悟般,“原来你们是假装丧,其实都在努力地生活,好气喔。”
是喔,我们每天把“丧”挂在嘴边,实际又在认真讨生活,每天挣扎每天纠结,而恰好是这些挣扎纠结发酵成了热气腾腾的烟火气。
我们从没有放弃过,真正放弃生活的人,是不会挣扎痛苦的。
坦白讲,我反倒时常因年轻人而产生焦虑,是年龄、经历优势在青春热情、灵活思维面前迅速败北的恐慌感。摧枯拉朽,无处喊冤。
她们比我们接受过更好的教育,生活在更为文明开放的社会,技术为她们提供了更为高效的学习途径,这些都是我过去所无法拥有的。
重要的,在她们身上闪现过无数令我赞叹的才华与勇气,无论于艺术创作领域还是公共事务中。
所以要相信她们,要让她们成长,让她们发生。
2.知识分子VS精明商人:他在表达的同时沉默
很奇怪,每次听马东花式念广告、色而不淫讲段子,脑袋里总自动BGM加持李宗盛的《山丘》,“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不可否认,迷恋“马东式性感”已经成为一种精神时尚,像过去“马薇薇式温柔一刀”,“姜思达式平静之下自有波涛汹涌”和“董卿式一茎弱草端举群山”。
我当然愿意为她们写下最真心实意之赞美。
但就有一天,突然地,一位读者私信给我。她说,“你是喜欢他们,却更警惕他们。”
这条信息对我的冲击程度绝不亚于在写董卿文章下面的某评论,“其实你喜欢的是你自己。”
像被人戳穿精心藏匿于童话书写背后的小秘密,一时惊慌失措。
可能吧,在我潜意识里,疏离与警惕是跟喜爱平起平坐的。自恋与自斥同在。
所以在大众高呼暗爽具有知识分子精英主义倾向的许知远,被与看似同大众立于统一战线的马东“怼”到语无伦次时,别忘了,也是马东提出了“5%”和“95%”人群划分的论点。
他们本质是一样的,都是精英视角。
只不过许知远表达的时候就是一览无余地表达,而马东,在表达的同时沉默。他没有说的,永远比说出口的要多。
完全不是在说马东不好,我欣赏马东多过太多许知远。
只是想进行一份努力,来说明,我们实在没必要用一种表达方式去扼杀另一种表达方式。
许知远是“封建贵族”知识分子式扣问,保持对技术、速度、话语重置的怀疑,意义、建构、虚无这些宏大词汇经常从他嘴里蹦出来。
可惜,在我们这个全民娱乐的社会语境中,类似学院派严肃论调显得尤为不合时宜,直至滑稽。
但,我们比任何时刻都需要这较真拧巴的“5%”。
而马东,“后现代主义”的嬉皮匠。解构一切、怀疑一切、人生无意义拥护者。你越悲怆他越嬉皮本尊。
太容易被他无意间戳中。他说自己的人生底色是“悲凉”,许知远问,“有没有试图去反抗它?”
他先是一笑,回,“什么是悲凉?这就是积极乐观的人不能理解了。悲凉,就是无从反抗。”
悲凉,就是无从反抗。
因为这句话,我原谅了他每天都不忘卖瓜子的商人面相。
真的,人啊,哪有什么绝对。
能说许知远不真诚忧国忧民吗?能说马东兜售“小学问”思想外卖不是打定主意赚钱吗?
能说许知远不追求收视率吗?能说马东举重若轻的深情不迷人吗?
人们对彼此的了解,往往都是误解。
于是他讲“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他用三个“喜欢,喜欢,喜欢”和三个“没有,没有,没有”来回答许知远“你喜欢这个时代吗?”和“难道就没有抵触情绪?”的提问。
他从来没有抗拒过属于他的时代,他选择去融入它。
3.我们VS时代:生活就是一场愈下愈后的雪
“知识分子”,在我国向来是一可疑而暧昧的名称。许知远们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愤怒,他们怀疑,而他们无力实践也无力改变。
一头扎进知识的深渊,励志拯救民智于水火,然而很大一部分人逐渐变成了专业学术演员,他们爱的是那个围绕着自己的高高在上的优越语境。
“我没那么自恋”,马东的回答引起一阵哄笑。
许知远手持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出场,在它背后是乔治•奥威尔《1984》跟赫胥黎《美丽新世界》的身影,细想,这就是我们时代的隐喻。
我们这代人,无疑是高度关注自我的一代,是小我的一代;同时,也是被时代裹挟着,身不由己的一代。
我们就是那“95%”的人,生活对于我们的全部意义,是活着,活下去。
高级知识分子固然精致,精明商人势必使人羡慕,可我不是,所以基本与我无关。
就好似马东说的,悉尼很美,但当他忙于打工时,那个“美”其实跟他没有太大关系。
但,还是去生活吧,去应对那些俗世课业吧,你总不能边逃避边抱怨,却不采取行动。
你要参与进去,为自己下一场厚厚的雪。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 sucks, but you will love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