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叔和他的朋友们时差党收获

阿波罗湾不眠夜

2020-12-12  本文已影响0人  雅拉河畔弄扁舟

提起我们家那次阿波罗湾之旅,我早已不记得沿海的美景,只记得一路上风波不断。

当时我没有做旅游攻略——没有时间。澳洲的国庆日是一月二十六日,正好是我公司的销售高峰。等我把公司日常事务处理完毕,发现长周末近在眼前!

我儿子艾伦天天在幼儿园早九晚六,比大人还辛苦,说什么也得补偿一下。于是我匆匆登录网站,匆匆定了一家位于阿波罗湾的旅馆,反正就住两个晚上,不必挑剔。那个时候也不容娃挑剔,绝大多数旅馆已经客满。尽管这家店预收房费500澳元,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付了。

那天我们起个大早出发。阿波罗湾位于风景优美的大洋路上,开车四个小时就到。

大洋路的特点是曲里拐弯,沿途风格旖旎,但开车的时候视野很不好。有时还有外国游客开错车道(澳洲左行右驾);冷不丁看见对面冲来一辆车的感觉真的很惊悚。

我先生坚持自己开车,我在旁边负责导航。看他毫不犹豫地不断超车,我恨不得自己脚下也有套刹车系统,随时踩一脚。

快到目的地了。我坐在副驾用想象力踩了一路刹车,比自己开车还累,希望能赶快入住,顺便看看窗外的海景。

五分钟之后,我们一家三口站在一个意大利餐厅门口,惶然四顾。地址明明对的,那么,传说中的旅馆在哪里?

我走进去接洽。下午两三点钟,店堂里没几个人吃饭。前台有个酒保百无聊赖,拿着一块大白毛巾擦酒杯。听说我们来投宿,他来了点精神,“没走错!住宿上楼。”

我这才明白,“新龙门客栈”原来到处都有,不光出现在电影里,墨尔本也有分店。这样的老楼梯,这样光线黯淡的店堂,甚至那些原木桌椅,都像是一个影视基地搬过来的。
我感觉下一分钟,眼前这个金发碧眼小二就会大喝一声,“一壶老酒,两斤牛肉切来!”

小二领我走进房间,我很纳闷,期待中的海景房间去了哪里?窗外明明是后院的花园。这种花园我自家就有,大老远跑这来看什么?无非就是多了几种花?那我家还有柠檬树呢,随便看,不收费。

我把打印出来的客房预订单拿给小二,上门确实有标注,“海景房”。小二害牙疼似的嘶嘶地出着凉气,表示为难。我表示按合同办事,不接受退款,也不接受所谓“花园景观房”。

小二“噔噔噔”楼上楼下来回跑了几趟,我怀疑这家店的老板正在厨房里做披萨呢。澳洲人工贵啊,老板都一专多能,独当一面或者几面。

上次我去另外一个景区,开旅馆的老板是个中国人。他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拎着一个特制的长笊篱捞游泳池上漂的落叶。人家在中国也是个“总”呢,本想来墨尔本开店挣钱,没想到天天捞叶子捞得死去活来的。

几番周折,我们终于得到了海景房。我估计小二今天不用去健身房了——这个小二是个练家子,浑身肌肉暴起。他再跑几趟,那个旧楼梯非被他踩塌了不可。

我儿子极其满意,掏出乐高积木,坐在窗台上自娱自乐。我先生闻了闻床单,“我觉得味道不对啊,你说他们换没换?早知道咱们自己带着床单出来。”

我说:“还床单呢, 锅碗瓢盆带不带?你干脆把咱家一块搬来算了。” 再说下去比较危险,马上就会再次进入“要不要买房车” 这个老话题。我赶紧打岔,建议全家一起去沙滩玩。

小孩子还是容易满足的,一桶沙子能被他玩出无限花样。蓝天绿地碧海青天,全家人聚在一起放松一下,也很惬意。

只是,我不明白,眼前的沙滩和墨尔本市区的沙滩有什么区别?那里的沙滩只需开车半个小时;我们驱车4个小时,坐在这里陪着孩子玩一摸一样的沙子,好像很傻。

回到那个澳洲版的“龙门客栈“,我发现楼下已经有很多客人了。这样也好,起码吃饭方便,不用开车出去找饭馆。

打开菜单,我发现这个餐馆老板使用的是“假日专业菜单“,每道菜都贵得离谱。不过实在懒得再出去了,回头得给孩子洗澡,他全身都是沙子,一股海腥味儿。我们决定凑合吃点算了。

结账的时候,小二笑容满面,”一共220。”

我说,“不可能,一共180多点儿。你再看看。”

他坚持说:“我有计算器,不会错的。”

我说:“我是中国人,还是会计师,我更不会错。告诉你吧,我还会背乘法表呢。”

他显然很认可乘法表。立刻又核查了几遍,“哦,你是对的。我把别人的番茄意粉算到你的桌子上了。”

我先生说:“谢谢你,没把整个店的意粉都算我们账上。200块收好,多的归你。”

小二的脸色红一阵儿白一阵儿,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手脚麻利地把小费揣进围裙兜里。

我先生说:“明天咱们得换个地方吃饭。你今天得罪店家了,他们厨子不定给咱们菜里添什么料呢。”

艾伦回到房间,无比兴奋,指着窗外喊:“大大的轮子,正在转呢!”

我凑过去往窗外一看,二三百米开外的沙滩上确实有个巨大的摩天轮,正在慢悠悠地转呢。那里临时搭建了一个游乐场,不光有摩天轮,还有震耳的音乐和集市摊位。

没想到阿波罗湾的人民这么会玩。谁说澳大利亚的人没效率?下午的时候,那个地方还是光秃秃的呢。

这个时候,楼下餐厅的音乐也响起来了,他们周末晚上有欢乐一小时活动,晚餐菜单上写着呢。客人有喝高的,已经开始欢乐,一边跺着脚舞蹈,一边发出各种尖叫。

《红楼梦》里林妹妹说:“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果然如此。我很想下去欣赏一下“百兽”的舞姿,再想无非是夜店那种群魔乱舞,没什么观赏性。

九点钟本该是孩子睡觉的时间,可是楼下吵得连睡前故事都听不清楚,我们只好一起欣赏澳洲本季流行音乐。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店在旅行旺季还有空房。

十点钟一到,楼下的音乐戛然而止。孩子也终于睡着了。我用手机继续读小说。夜深人静,游乐场那里的各种声音越飘越近,变得清晰而刺耳。

楼下餐厅好歹还有个业余DJ,装模做样地给调音换曲子;游乐场那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只儿歌来回唱。“玛丽后面有只小羊羔”,后面必然跟着“划,划,划小船”……

我先生撑不住了,把两个枕头压在脑袋上,趴在儿子旁边沉沉睡去。很快屋里又增加了他的呼噜声,惊天动地,我很担心这个老建筑的房顶被他掀起来。

他们父子相依为命,在床上睡成一个对角线。我量来量去,无论如何没我的地方;只好用双人沙发将就,把腿搭在扶手上。

这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外面的儿歌准时停止了,看来游乐场没忘记遵守当地市政厅的噪音管理细则。我先生翻了个身,呼噜声也暂停。我不知道该谢谢哪位神仙,还我清净。

外面的星空还是不同的,尤其是所有的喧嚣都退去之后。我看不到传说中的南十字星,至少我看到了皎皎明月悬在半空。深夜中的海潜伏在夜色中,一片昏暗,只有涛声阵阵传到耳边。

从早上奔波到现在,我终于拥有片刻闲暇。不用担心老公超速,不用担心儿子掉海里,不用担心他俩肚子饿了,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换洗衣服。每个已婚女人都需要这片刻安宁,在这个瞬间,她们只属于自己。

婚前的旅行,何等潇洒,背起行囊就可以行走天涯,进退自如。婚后的旅行,更像是换个地方持续柴米油盐,直到我拥有这片刻闲暇,用来拥抱阿波罗湾的不眠之夜。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安神音乐用雨滴和海浪生成的白色噪音催人入眠,大自然造就的音乐的确无与伦比:每一次海浪涌上沙滩,奏出的韵律都是新鲜的。每一波海浪的歌唱,都让我心旷神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腰酸背痛——那个沙发坐垫实在是太软了。儿子把大床当成蹦床,跳得挺来劲儿。我觉得他和往常样子不同,仔细一看,他胳膊上膝盖后面都有皮疹!二话不说,我们跳上车去找医生。

阿波罗湾一共只有三位全科医生,他们一眼就认出我们不是本地居民,可见这个小镇统共没多少常驻人口。两位医生会诊之后,一致认为是“某种皮肤过敏”,但是无从推测过敏源。据他俩科普,有无数种原因会导致类似的皮肤反应。

我蓦然想起昨晚旅馆的床单,也许我先生是对的,那个床单没有洗换!医生表示,这是一种可能。现在只能给点药膏止痒,观察几天。

给孩子涂抹药膏的时候,他依然觉得痒,我去前台要了点冰块给他冷敷。我老公心痛万分,开始打包行李,“咱们回家,第二个晚上房钱咱也不要了!赶紧回墨尔本,带孩子看医生去。”

返程的旖旎风光我们根本没有心情欣赏,一路不停,直接开到墨尔本的周末门诊。医生看了一眼就告诉我们,“螨虫过敏”,每次假日回来就有一大堆人看这个病。对症的药膏涂好,儿子的皮肤症状缓解好多。

假日的最后一天,用于全家大扫除。当我们终于坐在清洁完毕的家里的时候,我发现家里洗旧的床单清洁舒适,远胜过任何一家旅馆。没有噪音,只有鸟语花香,原来我们那个普普通通的家是最温暖最可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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